第199节(2/2)

杨廷和等人神情复杂,当初保王琼他们,后来还把当初的“敌人”变成了新党,就是这辩证法的威力吗?

陛下说了,辩,就是思辨之、争辩之,为的是知;证就是实践之、佐证之,为的是行。

只有这样,才是完整的知行合一。

不知道如果王守仁在这里,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杨廷和开口道:“今日颇有豁然贯通之感。陛下既早有此法,为何今日方才对臣等阐明?”

朱厚熜笑了起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陆放翁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开始试行新法了,卿等这年余以来面对朝野非议,有了亲身感受,此刻不是更容易领悟此法了吗?”

这话是一点都没错。

在朱厚熜心目当中,这些思想是多少人、多少教训渐渐沉淀起来的?空口一说,哪里就能被领悟?

再说了,之前的朱厚熜还没有现在这样的威望——在这御书房内。

此刻,参策们只能都眼神莫名地看着皇帝,有如看着天人。

以他们的人生经历及知识积累,自然是识货的。

这一套学说,蕴含的思想之深邃,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句超越先贤。

这个辩证实践法,也是大可用于国事,小可用于为人处世,甚至用于探求新知。

党魁身家性命及身后名已经与新法再不能脱离,杨廷和离了席位躬身行礼:“请陛下为此学赐名。”

“哦?要开始宣扬了?”朱厚熜看着他笑问。

“广东编审科则已毕。明年开始,广东要推行赋役分离、贫富共担了。严惟中去了浙江,费子充在四川,诸省虽不暂行新法,当可将新学问作为天下争辩之话题。”

杨廷和顿了顿之后说道:“私利便如陛下所言,人人不愿公开多谈之。此新学既现世,守旧之人必引经据典驳斥之。借学问之争,可轻易分辩哪些人是新法主要矛盾之主要方面。学问,毕竟是天下士绅安身立命之基。”

儒家让天下读书人只要研究儒家学问,就能通过科举与士绅阶层获得地位、积累财富。

如今官方要提倡新学问了,能接受、能适应的自然就是同道,不能接受、想办法反对的自然就是敌人。

严嵩想在浙江通过朝廷演的戏厘清当地利益关系,为将来做准备。

现在,杨廷和想通过新学问的争辩直接找出全国的新法敌人。

朱厚熜深深地看着他:“既然如此,卿等是否有改变科举考制之念?”

只有对科举露出想动刀的念头,那才是把这矛盾显化的最有力武器。

有新学问,科举自然会变。

那些顽固的士绅大族、天下还没有举人以上出身的读书人,全都得被波及。

算不算新法已经推行到全国?不算,因为下一科的会试是在嘉靖五年。

对新党来说,透露出这个念头就行了。反正到时候是不是真的会改,那要看广东的成效。

杨廷和回答道:“若有新学问,自当渐改科举。广东官员已足,自广东起,乡试可一年一次,考新学问。官吏待遇已有提高,将来若科举有成便俱可为官,天下读书人何乐而不为?”

若整个大明将来都像广东一样,那么天下官位将何其多?存世的仅仅一万三千余举人、三千进士如何能够用?

天下的吏员又一共有多少人?

这是古往今来未有的创举。

受损的,只是那一小部分跟不上时代的顽固官绅。

为什么好像能多方得利?

因为陛下已经给出了答案:万事万物都是在发展的,天下财富本来就谈不上是固定的。丘濬在《大学衍义补》里说了,财富是“资于人力”的。

人变多了,明白了更多物理、人理,他们的劳作就自然创造和积累着更多财富。

大明的国库日渐空虚,是因为财富都被藏起来了,藏在如今的官绅富户那里。

杨廷和为什么肯这么做?

先是木已成舟当了党魁,现在是有了一种开创历史、为天下读书人谋更多出路、还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使命感。

若能成,杨家流芳百世、地位财富都不会缺。他杨廷和,太庙、孔庙、史书都能笑着蹦迪。

朱厚熜笑着看他们,心里闪过这些念头。

“本想等万法馆于物理有所成之后再借新物之利宣扬之。”朱厚熜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既如此,那就由卿等与天下读书人争辩吧。至于名字,就叫实践学好了,其学问之法为辩证法。”

理学心学之后,大明只怕从此以这实践学为官学了。

新法怎么能少得了理论之争?现在旧党就是在费宏的“领导”下不断从理论的角度,从圣贤对治国之道的见解来抨击新党胡作非为、祸国害民。

费宏是知道有新学问的,所以现在显得新党难以招架——毕竟新学问还没有公之于世。

在被疯狂抨击了一年多“轻农重商”以至于世风将不古、“苛待士人”以至于教化将不成、“大坏旧制”实则是误国且弄权之后,新党雀跃着准备反击了。

亲,这里有一整套的新学问,要不要体验一下?

朱厚熜笑着看他们:“朕只是从卿等学问中参悟而来天、物、人三理,又从知行合一领悟出了辩证之法。可从这实践学出发,为何就必定要变法,那就是卿等之领悟了。”

这就是费宏说的:让臣子去争,皇帝要留有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