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若有”两字都不加吗?
直接就认为现在的新党和新法是权奸在误国了?
孔闻昉回到县衙之后仍旧左右为难。
到底是押宝多年后陛下仍旧得尊孔,还是要尽力博个生机与名声?
如今节奏又变,而他并摸不准皇帝的本意如何。
孔闻昉难以想象皇帝真要借着衍圣公府参与其中,就准备大开杀戒,以谋逆之名再诛天下不知多少官绅。
他怎么敢的啊!
旧思维当中的人体会不到朱厚熜这种决心的底气来源于哪,但在曲阜孔庙之畔的一处酒楼里,内察事厂山东蝉主正看着密信。
督主张镗的命令传来了。
山东之事,一切唯快。总镇山东太监已经换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高忠。
要把这两年多以来搜罗的衍圣公府消息尽数呈交给高忠吗?
他收好那个密令之后,皱着眉走到窗边看向不远处的孔庙。
弘治年间,孔庙遭火灾。如今的孔庙,是弘治十六年敕旨大修而成。那一次,不止孔庙,衍圣公府也改建了一番,历时五年,耗银达到十五万两。
如今的孔庙处于规模最大的时刻。
历朝历代,不知多少皇帝会给这“阙里至圣庙”和孔家多赐恩荣。这孔庙,最早只是春秋时的庙屋三间,收集了孔子生前所用的衣、车、琴等。
汉高祖刘邦是第一个以太牢礼亲自祭祀孔子的皇帝,自那以后,不知多少个皇帝甚至亲自到曲阜来祭祀过孔子。
但如今的这位皇帝,明显已经决意要做个不同以往的皇帝,一个要削孔家恩荣的皇帝。
对此,内厂山东蝉主以为圣明。
在曲阜的这两年多时间,至少以他所知所见,这孔庙和孔府,实在是压在曲阜甚至兖州府、山东一省百姓头上的大山。
山东一省,赋税很重,在整个大明也仅次于南直隶。
若只论可耕田土面积,山东是以南直隶刚刚过半的耕田,承担着与整个南直隶相差无几的赋税总额——山东粮赋,占整个大明的一成七以上。南直隶,也只是刚刚二成而已。
而在山东,有多少属于孔家的“不征”之田?
眼睛再望向远处衍圣公府的方向,内厂山东蝉主的眼里闪过寒光。
督主命自己来担任山东蝉主,可见陛下多年前就已经决意对衍圣公动手了。要不然,何必要选自己这个曾被衍圣公府害死的军户之子呢?
他喊了一声:“小二。”
店小二从门外进来了,像是寻常店小二一般点头哈腰:“东家,有何吩咐?”
“济南府的总镇太监署定了一桌席面,你送过去。”他从柜子里,提出一个食盒。
店小二眼里精光一闪:“小的明白了。”
济南府的总镇太监,何必要到曲阜来订席面?
要开始动手了!
那可是张杀头啊
孔家对朝廷辩议祀孔之礼的进度了解总会延迟那么数日,而这数日之间,在张孚敬与杨廷和这一对原本大礼议当中正反双方主辩的联手出击之下,反对重定孔子祀典的人左支右绌。
好消息是,张孚敬终于启程离京了。
坏消息是,王守仁那几卷《实践学与辩证法之考》以离谱的速度被誊抄出来了很多卷。
皇帝那边最初只是让宫里识字的内臣们不舍昼夜地换人誊抄,而誊抄出来的五套交给张孚敬及杨廷和等人之后,他们自然又都各能找到人誊抄更多。
朱厚熜提出天、物、人三理之说的时间挺早,那还是在嘉靖元年。
但这些学问观点在御书房内和离京参策之间又推敲研讨了很久,直到嘉靖二年的年底才正式让外界得知。
一直到现在,这也是第一本专门讨论这些学问观点的书籍。
杨廷和他们的事太多太杂了,没法完成这个工作。
朱厚熜虽然嘴上能说,但让他自己能很轻松地引经据典、用现在的学问大家们习惯的逻辑和词句去表述,那也没戏。
而丁忧的王守仁,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孔子祀典还只是一种态度和象征意义上的争辩,这实践学与辩证法,那是对如今身为官学的理学甚至是儒学的正面挑战!
杨廷和已经拿到了一套,看到第三卷 了。
“父亲,歇一歇吧。”
四个儿子当中,杨慎在广东,杨惇去做了巡水御史,三儿子杨桓已经放弃再考、得荫中书舍人,四儿子杨枕中举已经八年,他还想再试一试。
看儿子端来了一杯茶,杨廷和先搁下了书,而后问他:“你读到哪里了?”
“儿子刚读到第二卷 的开头。王督台剖解物之理与人之理,看来已经不再坚持以往心即性之说。”
杨廷和点了点头,惆怅地说道:“王伯安一生颇多坎坷,心志之坚远非常人可比。悟得致良知之法后,更是已近浑然天成。能令王伯安能再有心得、更易学问坚持,这实践学确实奥妙无穷……”
他在学问的悟性上向王守仁低头了,这是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