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五年终于到了
知识改变命运,这话在金坷垃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金坷垃开始“奉旨”研究他金家肥的奥秘,皇庄那边的管事太监已经亲自登门拜访,商议供肥事宜,还要他春节过后带着人和肥一起去一趟皇庄。
另外要靠知识改变命运的人正有不少陆续入京。
腊月初一从淮安出发,唐枢、龚用卿、王慎中一行人有专船不停歇北送,一路上不知道省了多少歇脚、另找船的麻烦。
天公作美,今年冬不算寒冷,运河的北段还没开始封冻。
等他们刚刚从通州出发前往北京,天上竟然开始飘下雪花来。
长居福建泉州的王慎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北方的雪,一时惊异非常地连连掀开马车上的窗帘子,看外面的景象。
“瑞雪!吉兆!”龚用卿连声赞叹,而后嘱咐他,“莫要看了,冷。”
窗帘一掀开,冷风就往车厢里灌。
说罢羡慕地看着唐枢:“惟中在京城里安顿之处都被刘总河安排好了,我那打前站去的家仆还不知道有没有找好住处。”
他们在通州歇了一晚,他那家仆却是连夜出发,赶早去找住处。
唐枢一路上已经被他闹麻了,此刻正色道:“京城旅邸寺观何其多?必定已办妥!”
“只怕不尽然啊。”
龚用卿又拿着昨天在通州买到的最新一期《明报》手抄本,这已经是腊月十五刊行的第四期了。
他感慨地说道:“费相已受印,朝廷多了这么多三四五品官位,官场上的消息自然更灵通。只怕京城里现在除了各地赶考举子,还多了不少跑官之人啊。春节将近,正是拜会之时。”
唐枢不多言语,只是笑了笑。
无论如何,刘天和给他安排的只是一处小宅子,住不下这么多人。
他现在生怕龚用卿依旧不断去追问他关于明年会试的可能消息:本就没什么消息,都是龚用卿他想多了。
此刻一听龚用卿提到“跑官”,唐枢知道他仍旧没有领悟到设了总理国务大臣、明年推行新法置诸省之后的本质变化。
他看待问题,还是之前那一套想法。
毫无疑问,龚用卿叮嘱仆人找城内的旅邸,用意不言而喻:那位明报总编辑,只怕要多被他们这些同乡后进叨扰了。
一路上这二十多天里,龚用卿除了时不时打扰唐枢,其他的时间倒是都用在写诗撰文中,准备到了京城就大肆投递。
反倒是那王慎中,一路之上不见更多准备,只对北地风貌十分好奇。
现在三人挤坐一车,其余人在后面马车上。
车队冒着风雪,沿着京城与通州之间的道路往西面走,后来便听见外面的喧嚣。
龚用卿这下自己好奇了,掀起车窗的帘子往外望去,而后便微微张大了嘴:“此处大兴土木,却是为何?”
唐枢也凑过去看了看,凝神想了想之后便说道:“只怕是上一期刊载的那个消息,北京二园之东南郊轻工园吧。”
龚用卿这才想了起来,只不过上一期最重磅的消息是费宏担任首任总理国务大臣的消息,其他事情并不受龚用卿关注。
但此刻望着外面风雪之中的忙碌场景,龚用卿有些震撼。
“……不意这轻工园竟有这么多匠人赶工。”
“工部建设局。”唐枢目光凝聚在他们身上,“将来治理黄淮水患,只怕也会见到他们的身影。”
“……这轻工园竟如此广袤?”王慎中也不免感慨,“这是占了多少良田,不知原先世代居于此的百姓迁至何处了。”
龚用卿不以为意地说道:“既是朝廷大计,百姓自当体谅。况且,这轻工园如此之大,须用多少工役?顺天府必有妥善之策,若未处置好,如何便能大兴土木?道思过虑了。”
王慎中没有辩驳,唐枢缓缓看了他一眼。
而后,他才说道:“我昔年足迹遍布四方,京城也来过三回。若没记错,此处再往南便是通惠河,原就是一处小市集。布匹茶叶,天下百货,自通州运至京城,入城前都聚于此,原以各家商行货仓储场为主,早便不是良田。”
“……原来如此。”王慎中朝唐枢行了一礼,“唐兄博闻强识,小弟着实佩服。”
“不值一提。”唐枢却啧啧称奇地看着外面,“让这些商行让出地方兴建这轻工园,只怕比让百姓迁走更难,竟如此顺利便已动工?”
龚用卿又侃道:“这有何难?河运局一设,南北商人不就齐聚淮安,望河运局赏口饭吃吗?那十八家企业,有多少是位于京城的?民不与官争,那些商行若想继续把生意做下去,岂有不让之理?”
唐枢越发觉得龚用卿就是个指点江山、不思细节的性子。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能在京城立足的民间商行,哪个没一些做官的朋友?这里面,纠结的是不少利益。
能解决这里面的问题,必定是需要方法和策略的。
马车很快驶过这片热闹的工地,再往西行得数里,便已见到京城东城墙外的民居屋舍。
北京城墙包围着的京城,也只是京城的一小部分。
如京北京城东南西北几个方向,城墙外都各自延伸出规模不一的外城。不仅很多百姓聚居于此,其实许多官员也住在城外。
刘天和给唐枢安排的小宅子同样位于北京东城墙外,他提前下了马车,背上自己的行囊和他们告辞:“鸣治、道思,先行别过。待安顿好后,除夕之夜再围炉夜话。”
“惟中兄,待我们安顿下来后,就遣人过来告诉你我们住在何处。”
唐枢住哪,龚用卿他们是知道了。此刻先话别,唐枢直奔自己的住处。
接下来这一个来月,倒要好好用心温习一下功课了。
龚用卿他们继续走,到了和家仆约好的东面朝阳城门外,他又患得患失起来,不知道找住的地方顺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