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识得了皇明大学院兵学院的一人,其名陆炳。蒙他引见,拜得武院中岳杨松为师,习练枪法……”
“陆炳?”杨一清失声说出口,然后神情复杂地看着张子麟。
唐顺之心头一动,眼睛虽然没看他们,但心里明白了什么:杨总参知道陆炳?那家伙,难道不简单?
此时,张子麟看向杨一清的眼神释放着一些信息:你明白了吧?栽培这小子,绝没错。没有陛下授意,陆松会随随便便让陆炳为他引见什么武院中岳为师?当初这家伙在国子监那篇文章,皇帝对这小子另眼相看可不是因为我夸了他。
就跟那个泉州俞大猷一样,简在帝心的有些名字,我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一阵沉默之后,王守仁开了口:“应德,以你之才,可愿这些时日多到我二人宅中切磋,悉心备考来年?”
唐顺之心头大震。
不用明说,他已经明白了会是什么。
今年都考完了,还考什么?
大明要开制科!
虽然不明白这三位重臣为什么要对他另眼相看,唐顺之也不是希望别人提携的人,但制科恰恰是一个让他觉得最能证明自己的舞台!
宋时,强如苏东坡,制科也只入第三等。
考状元易,考制科难!
“……学生求之不得。”
唐顺之感激他们不是专门为殿试之事想“运作”点什么、刻意提携他——唐顺之不需要。
但现在,他还是问了一句:“既是杨总参与王司马愿教学生,学生接下来,是不是该多研习经略、武艺?”
杨一清眼里欣赏之色更浓:“你看了新一期的《明报》?”
唐顺之点了点头,而后表情有点古怪:“莫不是想让小子去夺一夺那武进士?如此一来,小子还得去赶那武举乡试恩科……”
“不必。”杨一清摇了摇头,“你既已了然于心,好生准备来年便是。你不以为不美,我们便放心了。”
“……学生只是兴趣颇广,确实不曾想过以武建功。”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这么高效率,唐顺之已经明白,这三个人一起见他,是为了文臣们这个集体在将来皇帝已经显露出重武之意的情况下,想要有持续能够牵住武将暴走缰绳的人。
这样的人物,必须在军务上有足够的实力和威望。
杨一清、王守仁……这些老一辈“儒将”终将老去。下一代当中,难道这军务总参之位将渐渐只能由武将来担任?
张子麟凛然告诫他:“今日我等为君解忧不避嫌,故而邀你前来。应德,今后风云激荡,天下功业处处可觅。陛下雄才伟略,以应宁公为总参,你当慎思其要。于忠武公,那可是陛下力主在先,才入了太庙的。”
唐顺之接收了一个了不得的新信息,原来于谦配享太庙,最开始是皇帝自己的意思,而非严嵩的功劳。
熟读史册的他,自然明白历朝历代为什么要以文制武。陛下既有开疆拓土的雄心,又需要顾虑武将在这个过程里的做大。现在文臣之中既有了宰相,也不能被动地等皇帝用军权约束文臣过甚。
各方,都需要一个人作为调和。此人,最好是文臣出身,却又能让武将们信服、为他们说话,同时完美地履行着帮文臣约束住武将的使命、又帮皇帝约束住将来可能势大的宰相。
唐顺之并不理解:为什么是他?
如今朝堂之上,难道没有更加让他们认可的人。
“……学生斗胆,恐难当大任。”
听了唐顺之的话,张子麟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应德不必妄自菲薄。你可知,陛下今日点名,让礼部先阅完你的答卷,尽速呈送入宫?那时务策中论湖广平叛,陛下想看看你的见解。”
“……学生……实在惶恐。”仍旧是“新嫩”的唐顺之有点受到惊吓。
意思他懂了,因为他是皇帝留意的人,所以已经满足了会受到皇帝欣赏、信重的条件,能够成为将来这个人的有力备选。
可他觉得自己还不配啊,毕竟这么年轻,无一建树。
王守仁也叹道:“虽然不该这么说……但陛下另眼相看之人,确实个个不凡。应德,你想想张督台、严督台。”
张孚敬和严嵩,一遇新君就一飞冲天,而后又展露出非凡的才干。
唐顺之一时呆了:我这么牛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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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里,朱厚熜确实正看着唐顺之的答卷。
有了特别关照,唐顺之的答卷自然是第一批被誊抄完的,然后第一批被送到了同考官那边阅完卷评完分,而后才送入宫中。
这其中透露了很多的有意思。
首先杨慎知道皇帝留心这个唐顺之,但并没有让更多人知道,只是杨慎清楚这件事。其他人虽然在第一批答卷里就评完了分,但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来历如何。所以,他们是先给出了分,不影响唐顺之的会试排名,这才被呈入宫中。
其次,杨慎也清楚了:皇帝这样安排,就根本无所谓唐顺之的成绩如何。即便评分不高落地了又怎样?应试举子多少?简在帝心的又有几个?会试在陛下心目当中,并没有那么重要。
最后,陛下着重要看的,只是第三场考时务策的答卷。皇帝对于时务更加偏重,杨慎更加明确了。
回想这四年多来的广东得失,杨慎一时有些恍惚:实务与学问,确实相去甚远。但陛下为什么一方面能如此重视实务,一方面却又写得出那《临江仙》?
今科会试,一共五道时务策题。
湖广平叛一道,屯门海战一道,黄淮水患一道,宝钞之弊一道,科则之弊一道。
科举考题,比大多数人以为的,其实要更贴近实际一些——都是当下皇帝和朝廷关注的重点。
朱厚熜关注唐顺之,自然是因为他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