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记忆正在攻击刘铠。
“几天了?”
“三天了,参将。”
迎恩堡被破是九日以前,西路军情紧急往东送去。
套虏在来井坪的路上被俞大猷堵住了,那是三天前。
井坪堡外仍只见鞑子哨骑,却没见大军。
这么说,俞大猷已经在那里仅凭两千余部卒,堵住了那报来的近万大军四日。
而刘铠一如既往,仍呆在堡中。
他佩服俞大猷,但口中的“好好好”却是因为自己能苟住更长时间了。
刘铠希望俞大猷守得越久越好。
“参将,咱们当真不去增援吗?”
“军令未至,你急什么?”刘铠一声暴喝,“平虏、井坪、朔州,才是往大同去的门户!如今套虏大举进犯,只要这三城仍在,套虏便不敢深入。套虏佯攻杀虎口和偏头关,如今却又有近万大军突袭迎恩堡杀进来,焉知不知另有伏兵?我若去援,井坪空虚,这座门户破了,谁来负责?”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井坪距离大同足有近三百里,而如今御驾亲征,诸边遇敌,大同西路这边怎么布置,也不是郭勋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刘铠觉得自己能再以军令为由拖两天。
但军令这一天就到了,刘铠先是神色一变,听完军令之后又两眼冒光。
“都听清楚了?平虏卫正在来源,说明井坪乃重中之重!总兵军令,我们最多再守井坪八日,还有更多大军来援。快去马邑,让李鉴率兵先到朔州,再押着粮草来井坪!”
军令说的是守井坪,可没说要出城增援俞大猷,与鞑子在野外拼杀。
刘铠感动地说道:“俞将军为迟缓虏骑进犯速度,在黄崖山力拒虏骑。此战若胜,本将必奏明朝廷,叙其不世之功!”
“……”
听到他这话的都是亲信心腹,虽然人人心情复杂,但都希望俞大猷能再守久一点,战至最后一人。
……
在攻破迎恩堡之后,衮必里克有两条路可以去井坪。
一条是从迎恩堡往东南,那条路更好走,也可以绕开阻虎、乃河二堡。另一条,则是沿着群山间的谷底,破了阻虎、乃河二堡,从井坪西面山上俯攻井坪。打下井坪再往东南走,就出了群山了。
选更不易行军的这条路线,是因为只要阻虎、乃河二堡一破,在这里留下数百人,就能达到两个目的:一是断了从大同方向增援偏头关的路,二是不担心有明军从偏关河这个方向绕过来断自己后路。
更好走的那条路,撤出去的时候不也更方便吗?
况且集中全力先攻破两个小堡,大同明军也来不及增援。
黄崖山所在的位置,偏关河在这里绕了一个几乎九十度的弯。
乃河堡位于那九十度弯的角上,是一个隘口。
过了这个隘口,再从黄崖山脚的下水头转往东去,就能沿着山间道路去井坪了。
岂料这又成了一个隘口,隘口上的这些明军还崩牙。
衮必里克的表情现在很难看:“竟比之前那个堡的守军还多?不只是一个千户所吗?”
“……这个千户所不一样,有两个千户的人马。军械都是大同总兵官直接供的,粮饷还是宣大巡抚亲自募来给他的。”
在这里被崩掉了一颗牙,之前在迎恩、阻虎、乃河三堡抓住的一些人又受了一阵拷打,衮必里克终于知道了更多的消息。
“……俞大猷!”衮必里克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又咬牙切齿地喝骂自己的部将,“五人都换不掉一人,这是何等耻辱!这个寨堡,必须打下来!”
远处的那个山头,看起来真的不稀奇。
但一级一级的土台,对骑兵来说却太不友好了。不攻上山,就得挨炮。想攻上山,却又有那种像是刀戟刺猬一般的古怪阵法。
在野战之中,草原骑兵与大明步兵居然打出了这样的战损比,确实是奇耻大辱。
“咚!咚!咚!”
山上又传来战鼓声,衮必里克只见山上唯一一条没被筑成土台状的土坡上,那些着甲兵卒又下来了,其中一面旗帜被举得很高,上书一个“俞”字。
人少了一些,可是其中举着那长长钢刀的、森冷长戟的、高大方盾的,士气高涨。
衮必里克眼里简直要冒出火来:“竟还敢主动邀战!现在最多能摆出不到二十个那种阵法了,堵不住!今日再不破掉这个寨,下次再去讨伐亦不剌,就由你去!”
想着要去那青海苦寒之地,被衮必里克点到的先锋将领不寒而栗。
他们已经折损了近三成,该溃败了吧?
战鼓又响,号角齐鸣。
俞大猷站在那山间只能容不到三十骑奔行的路上,冷静地吩咐道:“蛇形!”
位置是他精心挑选的。正如当初他说的,这鸳鸯阵并不利于大规模会战时接敌。
但是在这种狭窄的地形,任凭敌人再多,也只能一部分一部分地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