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好地铺,脱了鞋袜钻进去,整个人只一颗脑袋在外面,看起来像个白胖的大茧子。
“你一会儿上床看清楚,可别踩着我了。”
说完,黎安立刻闭起眼睛装睡着,生怕桓殷想起来再追问下去。
桓殷远远看着黎安自顾自地睡在地上,什么也没说,就把床榻让给了他这个身份卑微的奴隶,夜里烛光昏暗,少年眼中明暗交杂,默然再没接话。
深夜。
桓殷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睡不着。
他其实很少有睡着的时候。活在下界的人容易死,药人更甚,提防的时间多了,久而久之他便不怎么爱睡觉。
桓殷面无表情地摸着锦缎做的棉被,听到睡在旁边的人还在翻来覆去地折腾。
身上绑着契约法器,他作为附属奴隶,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黎安的痛苦,然而桓殷摩挲着尾指上的同心结,静静看着地上的人蜷成一只虾子。
黎安半夜是被冻醒的。
冷,好冷,但不是因为天冷被子薄,而是一种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寒意。
黎安知道是这具身体的病症犯了。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才短短一天,泡澡喝灵液补充进去的灵力几乎已经消耗殆尽,此时剩下的灵力裹挟着温度正从身体里飞速流逝,黎安控制不住地打起寒颤,被她搂在怀里的水云兽都冻成了僵硬的一团。
淦,灵根报废到底是什么魔法攻击,我南方人凭正气过冬的时候都没这么狼狈过。
黎安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冻成冰雕,一边死死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可恶,修真界居然没有空调暖气,从明天开始一定要叫小圆在房间里多加两个炭火盆。
桓殷侧卧在床上,看着黎安闭眼抖成一团,紧拧的眉毛都冒着寒气。
这具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这个女人借舍还魂夺了他一夜灵力,恐怕尸体都已经散成灰了。
凡人修仙,必将从外界收复的精华真气炼化,才可以巩固于自身灵府,而黎安灵根损毁无法修炼,单凭吸收灵液不过是延缓衰败时间,早晚都是一死。
除非她和药人双修。一个不够,便修两个三个上百个,只要夺来他人的炼化后的灵力,不说续命,贪心一点,再结出金丹也未尝不可。
让别人死还是自己死,不是什么难做的选择。
桓殷想着,深深地,用力地捻着手上的同心结。他在等,等着黎安什么时候忍不住了,然而他很不喜欢这个绑在指节上的东西,一想起来,肆虐汹涌的灵力就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桓殷有些暴躁,大脑正在叫嚣的时候,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忽然爬了起来。
黎安爬起来的时候,冷得牙齿打颤,惊恐地发现自己头发尖上都凝起了一层霜花。
黎安:好家伙,我离艾莎变身只差个bg。
她冻得实在受不了,抖着手把头发上的霜花抹掉,准备把脱在一旁的外套披风也裹上,转眼便看到了床上躺着的桓殷。
少年微微侧卧,眼皮轻阖,头发散开在枕边,一只手随意地放在被子外面。
看起来睡得很香的样子。
我要是吸他一口灵气,说不定也能睡这么香。
黎安还记得昨晚上压着桓殷睡觉的感觉,那种融入到四肢百骸的惬意,简直就跟吸猫一样,试一次就会上瘾。难怪修真界的有地位的人就算没病都要在身边养几个药人。
浑身发抖的黎安想着,视线忍不住落到桓殷身上,抬脚走了过去。
桓殷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头顶。
他不睁眼,床边的人身上阵阵寒气都侵袭过来,女人只在床头站了一会,很快便弯下腰靠近。她动作很轻,像是怕被人察觉,桓殷甚至感觉她冷透了的呼吸洒在脸上。
少年仿佛熟睡着,藏在被子里的手指缓慢又躁动地掐进掌心,只等黎安动手,然后——
“啧,天冷不好好盖被子,将来生病了跟我一样惨。”
黎安自言自语地小声说完,两根手指拎起桓殷露在外面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塞回被窝,然后怕把人弄醒似的很快又缩手回来。
给人拉好被子,她裹着披风哆哆嗦嗦就走了。
躺在床上的桓殷唰地一下睁开眼睛。
只见黎安离开床榻,一边抖,一边摸黑走到桌案边,她翻出来几瓶灵液,费劲拔开塞子后一瓶接一瓶地往嘴里灌,中途灌得太急还呛了一下,怕发出声音又连忙咬住舌头。
桓殷死死看着黎安做完这些又缩回地铺,眼皮都没眨。
忽然,少年像是一道鬼影,一声不响地翻身从床上坐起,然而黎安背对着他裹得太严实,根本没有发现。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桓殷想不明白,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不是他第一次暴露药人身份后被人捉住,那些肮脏恶心的嘴脸,想起来便令人作呕,所以桓殷把那些觊觎他的丑东西,一个接一个全杀光了。
唯独眼前这一个。
桓殷披散着头发,赤红的双目直勾勾地盯住黎安的背影。他捉摸不透,一会儿觉得黎安心机深沉是在故意演戏,一会儿又觉得没人会无聊到对一个奴隶耍心机,两种想法在脑海里反复交替,游走在爆发边缘的灵力冲击着太阳穴阵阵作痛。
他头痛欲裂,控制不住地杀意翻腾,赤脚刚从床上下来,便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异动,像是有人嘴里在念叨什么。
桓殷以为动作被发现,猜测黎安在暗中念操控同心结的口诀,眼神吓人,立刻侧耳仔细一听,
“妈的,又冷又饿,我好想吃火锅,想吃炸鸡,想吃麻辣烫,只吃肉,不要素的。”
桓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