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都在杨定,他一个臭大头兵,还不是晋兵,是氐秦恶畜,他有什么资格教训司马道子?
谁给他的胆子?
依着某种惯性,司马道子便乘着牛车奔向了皇宫,有了麻烦就找哥哥求救,一向是他的办事原则。
现在,他正奔向皇帝陛下安寝的建春殿。
而乌衣巷上,几位将军在歌舞翩翩中,正在把酒言欢。
“王侍郎大喜,老夫戴罪之身也没能到场祝贺,实在是不好意思。”杨定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王谧笑道:“杨将军实在是羞杀我了,说来,也是晚辈办事不周,竟然没有邀请杨将军赴宴,说实在的,我年纪渐长,家中长辈对我的婚事也是相当着急。”
“原本婚期是定在九月的,不知为何,待到我从南阳城回来,就被告知婚期突然提前了,竟然只有几天时间了!”
“我是忙的脚不沾地,许多事情都没能顾得上。”
王谧举着酒盏微笑示意,向杨定,更是向桓冲。
相比杨定,桓冲没能登门,才更加是他的遗憾,按照他们两个在战场上结下的情谊,桓老将军绝对应该是他的座上宾。
再加上他乐观的天性,如果他在场,宴会的气氛必定会更加高涨一截。
可惜啊!
王谧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一切都在酒里了。
不就是因为谢安那个小心眼吗?
桓老将军天性豁达,才不会跟他这样的装腔作势之徒斤斤计较。
“稚远,你放着娇妻不去照顾,跟我们几个老头子混在一起喝酒闲聊,成何体统?”桓冲和杨定交换了一个眼神,揶揄道。
王谧呵呵一阵,颇有些不好意思:“两位前辈又拿我开玩笑了不是?”
“我留在这里,完全是为了等朝廷的旨意,要是我估算的不错,今天我们还有更大的热闹看。”
王谧摆出讳莫如深的样子,一下子就把几个人的兴趣给调动起来了。
你,有功!
“你难道又有新想法了?”每当看到王谧小子的这种表情,桓冲就很兴奋。
这个小子,一向鬼点子最多。
王谧点点头,把他们都招呼到了一起:“今天,如果杨将军能平安无事,那就说明,以后的朝堂上,再也不必担心琅琊王会夺了我们的权力,因为,陛下已经不相信他了!”
“可若是反过来,杨将军受了斥责,或者是被押入大牢,那么就说明,比起我们这些大臣,陛下还是更相信他的亲弟弟。”
“不可能,陛下怎会不相信琅琊王,反而和我们这些人站在一起呢?”
“如今朝堂上的形势,你也很清楚,司马家人丁凋零,本来就与几大世家不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琅琊王,虽然没有什么真本事,但是好歹他敢做事,这就已经相当可贵了,陛下怎么会不倚仗他呢?”
桓冲所言是站在经年的朝堂经验之上,从世家和皇族相争的角度来看的,到了司马曜这一代,司马家可以拿得出来的人,真是太少了,当皇帝又必须要自己人帮衬,司马曜可以指望谁呢?
他的内兄王恭?
他宠信的王稚远?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全都算上,也都是世家出身,自然而然的就会和世家权臣站在一起。
他们之间争来斗去,最后达成的结局就是老司马家的人不是被谢家人控制就是被王家人控制,总而言之就是司马家的人被控制的时代。
在以出身定生死的大晋,司马家几乎都不具备启用一些寒门子弟成为朝廷重臣的那种可能性。
要用人,就只能从世家子弟里挑选。
这些人呐,不但不太好使,还总是藏着自己的小心思,他们是代替家族,以及他们连接而成的世家联合体在和司马家掰手腕。
在长达上百年的斗争之中,司马家虽然牢牢的占住了皇位,可是,皇位之下,财权,军权,甚至是人事权都大大的流失。
可以说,在晋朝,司马家是赢了面子,输了里子,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桓将军,你忘了我们回到建康那一天的事了?”
“现在的陛下和琅琊王,关系可算不得特别好。”
“甚至为了维护杨将军,陛下还亲口斥责了琅琊王,这件事,非同小可!”
想起来了!
王谧这样一提醒,桓冲就全都想起来了,不只是桓冲,就连还没在建康城生活几天的杨定也顿悟了。
建春殿上的剑拔弩张,还有他一份呢!
“这么说,老夫闯了那么大的祸,还是死不了?”
杨大将军很崩溃,小王只得表示遗憾,桓老将军美酒在手,天下我有,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干扰不了他。
一个吊诡的时代,想活的人拼尽全力也活不下去,路有饿殍,别说是边缘地带,就算是这辉煌热闹的建康城里,走出乌衣巷,往远处看看,也到处都是贫病交加的可怜人。
而想死的人呢?
虽然不多,却也有想死而死不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