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容厌先无礼于别人,她没办法否认,可就算是容厌先不好,她也是要护着他的。
张群玉低下眼眸,看着眼前的晚晚。
她好像极为难以开口,却还是让自己说出来。
晚霞的光洒落在她身上,橘金色在她周身笼上一层格外美好的光泽。
她就像是偶然闯入凡尘的神妃仙子,总有种不困于情的空灵感,可举手抬足,又习惯了无畏和坦然,总是比旁人显得格外真诚真挚。
张群玉温和地笑了下,顺着她的话道:“是呀,陛下着实爱多想。”
他眼眸只能看到一片清明坦荡,笑意却有些狡黠,“所以臣故意请娘娘单独一叙。”
故意气一气他。
晚晚听得有些好笑。
大邺的皇帝和重臣私底下便是如此相处,倒也有趣。
她笑了会儿,便主动开口道:“你是想与我说一说绿绮吗?”
张群玉点头,“我外放之后,许是三年两载都不会再回来,绿绮……便拜托娘娘了。”
晚晚道:“自然。”
她想起前段时间,与他聊起过关于绿绮的指导,那时,她说她会带着绿绮游医。
如今都要变了。
她想了想,道:“医道不可纸上谈兵,平日我可以带着绿绮在太医院学习如何治病扶伤,太医令也收了徒弟,若太医令有意派弟子出门游历,绿绮便可同他们一起。”
她曾经已经走过许多地方、诊治过无数的人,可是绿绮没有。
学医不能仅困于方寸之地,就算她难以亲自陪同,绿绮也总得有磨练的机会。
张群玉微微笑了下。
感谢的话早已说了太多,此时他也不再一遍遍重复嘴上的谢谢,他后退了两步,认真同晚晚躬身行了大礼。
晚晚侧身避了,她认真道:“张大人之礼,我受不起。”
张群玉在这段时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又是天子近臣,留在上陵,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已入庙堂,他面前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康庄大道,他却偏偏与众人逆行。
张群玉没有坚持,直起身,摇头笑了笑。
“臣不过是趁着还年轻,还有许多机会去选择。臣好歹已经算是帝王心腹,再如何,前途至少也不会差,那为什么要那么早就限定自己在上陵按部就班地走呢?日后我总还有可以调派的机会,可年轻的自己,只这几年。”
他语气轻松,“臣不是高风亮节,只是有恃无恐。”
两人在院中交谈,宫人在一旁的石桌上摆上水果糕点并一众茶水果酒。
晚晚确实很欣赏张群玉。
但这种欣赏是不涉及私情的,单纯的欣赏。
她没见过这种人,就像他的名字一般,越了解,就越觉得他像世间罕见的名玉。
就像是看圣贤书中名士走到了自己面前,怀着最热忱的赤子之心,去践行他的志愿。
而从某些方面来看,张群玉和晚晚亦有相似之处,一旦心中有了坚守,便坚如磐石、不可动摇。
他与她所寻求的路都是自由,自由之外的理想和人性的本质又有不同。
张群玉对自己的自控极强,为人却又云淡风轻,唯有对信念的执着一往无前、不可撼动,他有他想做的事,他亦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眼下大邺百废待兴,上位者赏罚分明、刑律有度,他必然将会在青史之上留下他的名字。
张群玉已经说完自己想要道别的话,不再多留,走向石桌之前,斟满了一杯酒,遥遥朝着晚晚一敬。
前朝的事说快也可以很快,以他如今的地位,他写完草拟,最多不过三日,最终的下放文书就可以盖上玉玺,成为定数。
这几个月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晚晚看着他手中的这杯酒,忽地意识到,或许今日,便是临别践行。
她有些恍惚,上前执起酒杯。
张群玉眼眸温柔地望着她,笑了出来。
古今多少事。
何须言在口。
他举杯遥遥向明月,“群玉敬我朝山河永固,敬娘娘天地辽阔、岁岁无忧。”
晚晚由衷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饮尽杯中酒,相视一笑,张群玉不再多留。
青山碍(四)
目送他渐渐走远, 晚晚转身回到配殿。
进得殿舍,她屏退四下宫人,而后径直走到容厌面前, 看着他手中握着的奏折, 似笑非笑, “都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