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窦姀还怕魏攸吃不惯。
毕竟他从前锦衣玉食惯了,而今夜的饭菜哪能跟高门大户相比。但没想到魏攸吃得挺舒心自在,即便他跟姨娘和张伍都不认识,却能来去自如的说上话。
但姨娘和张伍对这个陌生男人显然有点拘谨。
即便窦姀还没道明他的来历,但谈吐间不矜不伐,尔雅温文,一瞧便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与平头百姓不同些。
晚膳过后,天欲晚,魏攸则朝三人辞别,离开桐花巷,自个儿找了间客栈借宿。
他离开前还对窦姀笑笑说:“我明日再来,你想想可有要我帮的。”
窦姀用完晚膳后便打量过铺子,前院堆着木材,有些毡案、炕几、方柜还没打磨好。她又想起,来之前看见张伍正在院里劈一段沉香木,便大致猜到姨娘和张伍如今做的是木工。
夜间房里,母女二人坐在床头窃窃私语。
马绫玉担心女儿,不妨问到女儿是如何离开窦家,如何找来扬州的。
然而对于姨娘,窦姀没有相瞒。
她与姨娘说起这些时日在窦家的遭遇,以及弟弟的事。
哪知马绫玉听完,勃然一怒,连连冷笑道:“难怪我说他当初不肯让你走呢!说什么跟着我日后配个乡野莽夫,原来他竟是怀了这样的心思,想自个儿吃了你!竟然逼你,宴哥儿真是疯了,我从前怎没察觉他是这样的早知如此,我便不该信他的鬼话,千方百计也要把你接走!”
只是说到这儿,马绫玉没来由的一默:“可我和你爹爹到底没有本事,不如窦府家大业大姨娘虽绝不会让你饿着肚子,可只怕不能给我的女儿更好的”
“姨娘”
窦姀忽然扑到马绫玉怀里,说道:“我想要的不多,日子安定,随心所欲就够了!我不用那些很贵重的首饰,绾发只要有根木簪即可况且如今姀长大了,也可以靠自己的手赚银子呢!我能帮衬姨娘做活,也可以做些针线绣品卖掉,只要肯干,总能赚到银子的”
窦姀说完,又起身瞧了瞧这屋子。
只有狭小的一间,门口摆了张桌子和两条小凳,再里头便是垒着三张方角柜。
床的旁边,除了松木做的镜台和挂衣裳的木椸外,再没有旁的了。
她想起自己带出来的二百两银子,若是买个二进宅子,便是三十五两。再添些几案、椅凳、美人榻、屏风
窦姀眼珠转着,在心里默默盘算。
还没算完,便被姨娘打断了。
马绫玉似是猜到了女儿心事,眉一蹙:“你这回出来,主君可也给了财物?”
窦姀点点头,又说:“但我不放心那个人,便一直没说想再等些时日”
那个人,马姨娘明白指的是谁。
马绫玉叹口气,戳戳她的脑袋:“我知道你如今还认不下他,可那是你亲爹呢。他若是贪图钱财,早将我卖了,还会跟我亡命天涯么?”
窦姀只一默,说道:“姨娘是要我信他吗?其实我本也打算,再买个院子,让你日子好过些。不如明日,咱们便去看看?”
马绫玉看了眼自己女儿,低声笑道:“不用了,我和你爹爹这两年做营生攒下不少钱财,再加上当年我从窦家带出的那些体己钱,如今也能换座大院子了!我和他也说好,正要过两日去瞧瞧呢。主君给你再多的钱,你可都要好好留着,给自己做嫁妆用!到时候娘和你爹再给你使劲添些,必不让你被夫家小瞧了去。”
说到嫁妆,窦姀不自觉地垂下眼眸。
马绫玉瞧她这模样,忽而又凑近了些,小声道:“对了,姨娘还没问过你呢!那个魏郎君是什么来历?看着倒像是大族里出来的,他既能把你一路护送来,可见也是君子,对你有情有义。你的生辰才刚过,如今都十七了,亲事可得抓紧些”
说罢,马绫玉便盯紧她的脸问:“这魏郎君可是个能成婚的人?”
高中
“他父亲是江陵的通判大人, 他是魏家的嫡长子。”窦姀略思索了下,“如今因为一些缘由与家中决裂,而不得不离开家门。其实去岁在江陵时,他便上窦家求娶过, 连聘礼都送来了, 只可惜没成。”
马绫玉这一听,更是拍手叫好, 瞧着女儿一笑:“原来还真是对你有情的。”
窦姀脸微红。
屋子里光线昏暗, 只在床边木桌上燃了两盏烛台。
马绫玉愣怔,看了两眼头顶幔帐, 低喃:“有情好啊, 起码有情他还会记挂你。不像我当年待在主君身边,他只当我是个貌美暖床的婢子, 想要时用上一用, 过后就抛之脑外, 任旁人谩骂作践也不闻一句。”
窦姀垂下眼眸,慢慢明白为何姨娘会与张伍勾搭上。
翌日清早。
窦姀睡醒起来,便见张伍还在院子里磨木板。西角的小庖房, 马姨娘正在灶台边淘米。
在扬州不比江陵, 没有成群的丫鬟婆子。
从前她在家中有人伺候,十指不沾阳春水。可这一路两个月走来,窦姀早习惯了风餐露宿,明白既要决心离开富贵乡, 追求随心所欲的日子,那么许多事上就必要亲力亲为。
她要洗菜, 起先马绫玉还愣了下,宁愿自己做, 都不让女儿来忙活。
窦姀却道:“如今家里什么人都没有,没有请长工,光姨娘一人要忙活到什么时候?况且离开窦府,出门在外,我就不是家里的姑娘,仅仅是姨娘的女儿”
说完,便顺手拿过姨娘手肘旁的菜篮子。
窦姀边洗,想起困在心头两年的疑点。
她忽然看向马绫玉:“姨娘,你走之后没两日,庄婆子就跳井自弑了。你可知道缘由?”
“庄婆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