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2/2)

待震惊的余威如涟漪般消散之后,他又品出几分理解。

容迟恍惚间觉得,这样的林痕才是颜喻喜欢的根源,毕竟颜喻看人向来准,总不会独独在情之一事上瞎眼。

如此再想,便不觉有什么了。

容迟正想着,又突然发现林痕凛然的神情猛地一滞,僵硬地摊开掌心。

他跟着看过去,见灰黑色的碎沫里,躺在一个细小的纸卷,从背面隐约透出的墨痕看,那上面应该写了字。

林痕快速把纸卷捏起来,因为手太抖,足足有三次才把字条捻开。

容迟见林痕上一瞬还痛苦至极的神情瞬间变得狂喜,他意识到什么,快步朝林痕走过去。

可林痕根本没等他,他在看清上面字的下一瞬,就毫无形象地狂奔了出去。

等容迟追到人时,字条已经到了舒案手中。

林痕的脸兴奋得涨红起来,拳头也不自觉地攥得死紧,他急切地问:“这是浮华枕的方子对不对?颜喻的毒是不是能解了!”

容迟闻言也跟着激动起来,他目光希冀地锁在舒案脸上,等对方点头,说出一个“是”字。

可惜,舒案的眉头只是舒展了一瞬,很快就拧了起来,在他们的心彻底因为他的表情悬吊起来时,舒案终于开了口。

“这个方子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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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

“不要害怕了”

这是梦吗?还是走马灯?

颜喻站在人来人来的街道中央,抬起头,看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牌匾,颜府门前的牌匾。

此时正值盛夏,炽烈的日光洒在金色的“牌匾”两字上,像是为其镀上一层滚烫的温度。

他惶恐又急切跨过门槛,看到颜府里面热闹的盛景。

洒扫的下人弯腰忙碌着,额角被太阳炙烤出大颗的汗珠,但脸上还是洋溢着开心的笑,他们时不时交谈两句,不知谈到什么,引起一阵捂嘴轻笑。

是深埋在久远记忆里的,熟悉又陌生的情景。

颜喻尝试和他们说话,但他好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不能被看见。

颜喻失落片刻,这才了然,想起这是十多年前,颜府出事前的最后一个夏日。

很快,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似的,下人突然端正了神色,朝大门处鞠躬行礼,恭敬道:“老爷,少爷。”

颜喻转头,看到身穿朝服的自己,以及走在自己身边的,脸带笑容的父亲。

两人并肩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回来了啊,今天还挺久的。”身后突然传来母亲的声音,颜喻急忙转头,看见笑得开心的母亲。

母亲的眼睛已经有了些细纹,笑起来时,细浅的纹路便聚在一起,刻画出时光的痕迹。

“是啊,今日朝中的事有些多,”父亲笑着,骄傲道,“今儿陛下问赈灾的事宜,咱儿子奏对得好,还被陛下夸了呢!”

“是吗!”母亲的笑意更深,她往前走了两步,掂起脚要像儿子小时候那样揉一揉颜喻的脑袋。

虽未及冠,但颜喻已经很高了,比父亲母亲都要高。

他撇了撇嘴,抱怨道:“娘,我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要摸头。”

嘴上如此说,但还是乖乖把脑袋凑了过去。

母亲笑着拍了拍颜喻的脑袋,佯怒道:“你不管几岁都是我儿子,有什么摸不得的。”

“是是是,娘说得对。”颜喻笑着讨好道。

“行啦,下人已经备好饭了,你们爷俩快去换身衣服,然后来膳堂吃饭。”

三人有说有笑地往回走。

颜喻眼中晕染开笑意,他抬脚想跟上去,却一步跨进灰暗阴冷,闪着雷鸣的雨幕里。

上一刻还笑着的父母被绑到行刑台上,母亲脸上的皱纹深了好多,像是被风雨拓印出来的。

父亲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转变成散不开的担忧,他跪在刑台上,想对被押在下面的儿子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可刚刚挽起嘴角,笑意还没盛开,就变成了鲜红刺眼的血。

颜喻脱力地跪下,跪在了血水泥泞中,跪在了被雨水打得狼狈不堪地江因身前。

小孩害怕地哭着,眼泪混着雨水砸在他肩上,把他压垮。

垮在了亲朋远去,徒留阴谋算计的世间。

画面快速变换轮转,从夏到冬,从冬到秋,他又一次站在泥泞边,俯视狼崽般的少年。

日月流转,少年站起,走近,拥抱,又被推远。

世间孤苦,他又回到孤零零的岁月。

画面再转,故人笑着又哭着,站在咫尺之遥的位置,那人倔强地靠近,把他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