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见了您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烦呢,”绿珠道,“您在永安殿这几日?,娘娘瞧着?都?舒心不少?。”
绿珠知晓太后对于苏晴和萧沁瓷的?接近必然是乐见其成,也不再提旁的?,只说太后肯定是愿意见到她二人姐妹情深。
这几日?太后旁敲侧击,也是明?里暗里提及苏晴难得进宫一趟,应当多去?寻姐妹说说话,苏晴起先没明?白太后的?意思,以为她是想让自己去?看苏善婉,结果她顺水推舟的?提了出来,却被?太后驳了,还让苏晴琢磨了好半天,才依稀弄懂太后的?意思是让她多去?找萧沁瓷。
她原本才不耐烦来,缠了太后几天都?不见她松口,这才将主意打到萧沁瓷这里来,最后还真叫她赌对了。
绿珠临走时脑子里忽地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她们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清虚观中伺候的?宫人怎么?还是不见人影,她欲细想又?被?苏晴分去?了心神,再回到永安殿时想起刚才那个念头,仔细算了算清虚观地处偏远,到这阖宫任一处来回都?需要不短的?时间,倒也不奇怪。她因着?太后的?话对萧沁瓷上心,回去?向太后复命时便悄悄提议再给萧沁瓷身边多拨两人。
太后沉吟片刻之后还是否了:“此?时往阿瓷身边放人不妥,”落在皇帝和萧沁瓷眼里都?是一桩难看事,太后深谙其中的?道理,“叫兰心警醒一些便是了。”
送走喜滋滋的?苏晴之后,清虚观似乎陡然寂静下来。萧沁瓷细致地将寝殿收拾干净,这才推开了一旁那间房顶破损的?偏殿。此?前掉下的?瓦砾也无人清理,屋中积了许多尘灰。脚印会在浮灰上留下痕迹,萧沁瓷只站在门口往里望了望,里间的?一切仍不可见,只有矮桌上还放着?那日?吃剩的?冷茶,来不及收拾。
好在这几日?没下雪,没叫这屋子塌得更?厉害。萧沁瓷摇摇头,也不知皇帝到底是上心还是不上心。
不过萧沁瓷重要的?东西一早便搬走了,否则她此?时还得进去?取出来,萧沁瓷略站了一会儿?,出来时将门关好,这才回去?西苑。
虽说她应下要帮苏晴去?掖庭局,但具体如何做她还没考虑好,若换了从前她想法子偷偷让苏晴进去?也不是难事,如今她人在西苑,想做些不被?发现的?动作倒成了桩难事。
更?重要的?是,萧沁瓷记得兰心姑姑提过,那位庞才人就是掖庭局出身。萧沁瓷原本想直接借她的?口过了明?路,如今看来也不可行。
不知怎地,萧沁瓷对庞才人总有些耿耿于怀,可要她细究,她又?说不上来那种古怪感源自何处。她答应苏晴的?请求,一半的?原因也是想要探一探这位庞才人的?底。
萧沁瓷回到寒露殿,便觉寒露殿气氛有异,庞才人守在殿外,并不询问苏晴二人来寻她都?说了些什么?,只提了一句:“圣上来了。”
萧沁瓷下意识蹙了蹙眉尖,皇帝真是好灵的?鼻子,这头刚把?他要的?梅花采回来,那边就循着?香气过来了。皇帝若能听见她心底的?话只怕也要出言为自己辩解——巧合罢了。
殿中围上清音小屏,摆了红泥暖炉,皇帝滚了沸水,此?时正烫着?茶杯。素来只挽弓批红的?手做起这等?风雅事也是赏心悦目。
“陛下万安。”萧沁瓷拜了一拜。
“萧娘子回来了。”皇帝也刚来不久,见萧沁瓷不在本是要走的?,庞才人却说她要不了多时就回来了,皇帝犹豫一瞬,还是留下来等?了。
庞才人惯常地服侍萧沁瓷净手,萧沁瓷道:“陛下来得真是巧,是知晓我今日?去?折了梅,特地来帮我窨茶的?吗?”
皇帝递给她一杯暖茶:“窨茶朕是不会,不过给萧娘子打打下手还是可行的?。”
这样的?晴冬,就该把?殿中的?槅门槅窗大开,毡帘挂起,让晴光入户照出一室香涌情动。
萧沁瓷才从殿外回来,身上尤带寒气,热茶一捧模糊了眉眼,倒生出几分岁月静好。
庞才人事先把?她窖茶所?需的?器皿都?找了出来,萧沁瓷将梅花用清水冲过,又?将其放在熏笼旁沥干水珠,等?待的?间隙里两人相对而坐,梅花的?香气幽浮,萧沁瓷似无意的?问:“今日?我去?清虚观,见到观中似乎无人修缮,陛下可知还要多久才能修葺好呢?”
皇帝似乎没有领会到她的?言外之意,神色如常地为她添茶:“萧娘子可是在寒露殿住得不舒心了?若有不如意之处你尽可提出来,朕让梁安去?换。”
她欲言又?止:“这里处处妥帖,我怎么?会不满?只是不好在寒露殿久住。”
淡红
皇帝不语。
“夫人?不必挂心, 圣上?有言,夫人想住多久都是无妨的。”梁安提着一口气,轻轻扇着熏炉, 时刻挂心着要?帮两人?缓和?气氛,“清虚观一时半会儿也修缮不了那么快, 夫人?不必着急,想来?年后殿中?省的人?腾出手来就能加紧赶工了。”
果然是要?拖到年后去了,萧沁瓷并不意外,只?是太后那边怕是瞒不了这么久。
梁安揣摩着皇帝的意思是让不必急着将清虚观修葺好,年后再着人?去也不迟。但?没料到今日萧沁瓷竟然回了清虚观,还发现了无?人?修葺的事实,梁安揽不揽这个锅都已然迟了。
皇帝不欲她纠缠此事,学?着萧沁瓷的样子翻拣着竹篾上?的腊梅, 岔开问:“这窨制的法子朕还是头?一次见。”
萧沁瓷便也由着他转移话题:“这是南方?的法子, 听说原是有岷州的客商来?北方?做生?意时发现放在船上?的药材和?茶叶串了味道,索性就卖了一个‘奇’字出来?, 岷州原本就喜欢喝花茶,不过他们多是拿鲜花晒干之后泡水喝,后来?又想出了这窨制的法子, 将花香入茶味。”
萧沁瓷只?挑半放半蕊吐香的, 将那等残缺的都挑出来?扔进炉中?, 又给皇帝说了这其中?的许多细节。
“我也不过是从书上?看来?的, 同?岷州正经的窨制手法是不能比的。”许多步骤为了省事还让萧沁瓷篡改过, 她是图这制茶的风雅,来?打发时间?, 否则深宫寂寥,再是能耐得住寂寞, 在日复一日的死水中?也会生?出厌倦。
“朕瞧着倒颇为好看。”
当然好看。萧沁瓷细致的将沥干的花朵拣到八宝描金漆盒中?,持着竹签的手指细长漂亮,影子落在席上?成了朵含苞待放的兰花。
那样一双好看的手,拨弄过琴弦,掐折过梅花,指尖不染纤尘,拈起的梅瓣似从她袖中?开出来?的,让皇帝想要?握住细细把玩。
他能让萧沁瓷的指尖掐上?红痕,因执笔而生?出的薄茧会在那样日复一日的把玩下变得柔软,最后只?剩下淡淡的印记。
男人?于风月上?似乎惯会无?师自通,他不过一眼便生?出了这许多妄想,而萧沁瓷对此一无?所知。
萧沁瓷一双手不仅生?得美,还生?得巧,拌花之后又剪了些细碎的薄荷叶放进去,这样泡出来?的茶仿佛带了冰雪的凉意。
“您只?瞧着当然觉得好看,”萧沁瓷睇他一眼,“这做起来?可费着功夫呢。”
这一日的功夫是做不完的,往后还有窨、通、起、出等繁琐步骤,萧沁瓷自己喝的只?窨制一次也够了,可要?献给圣上?的便准备六窨六出,也讨个吉利数。
她将梅花和?茶叶都密封好,今日的步骤便算完了。
“年前陛下是喝不到了,”萧沁瓷命人?将东西妥善安置,“只?看着等清虚观修葺好那时这梅花茶能不能窨制成。”
皇帝吹了一口茶汤上?的热气,冷峻眉眼都在那热气中?化开了:“那时朕若不能喝到,便只?能让萧娘子窨制好这一罐才能搬走了。”
“那我可得努努力,免得让陛下寻到借口来?拖修缮的工期。”萧沁瓷从善如流,将帝王的心思在玩笑间?戳破。皇帝唤她萧娘子,又不愿萧沁瓷自称贫道,她与皇帝相处难免便少了谨慎谦卑。
萧沁瓷偶然展露出来?的性情实在不像是她的香气一般柔软甜蜜,她身上?有暗刺,总是要?时不时的戳人?一下,不疼,就是让人?不自在。但?她要?真心实意同?你闲聊时也实在让人?挪不开眼去。
一如此刻,她话语里是不动声色的带刺,但?面上?却抿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唇角薄淡的弧度里盛着嗔怪和?媚态,竟如这冬日晴光一般好看到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