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公?主并未多言,只端坐着,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见到皇帝。不?得已,梁安只好亲自来殿外相询。
今时不?同往日,没有皇帝的吩咐,他不?敢进去打扰,御前伺候的人又都耳聪目明,隔着门只觉内外寂静一片,但那样的安静里?似乎又有别样的噪声。
梁安知道皇帝必然?已经?醒了,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他说:“知道了。”他松了一口气。
又过片刻,皇帝才从里?头掀帘出来,颈上还缀着热汗。
“端阳怎么来了?”
端阳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皇帝对几个弟弟都打压得狠,但对这个妹妹算得上亲近。
公?主府邸在宫城附近,她却喜欢住在离枫山行宫不?远的玄都观,因嫌麻烦,素日里?连太极宫也?懒得去,皇帝一应都由着她,他没有多少上心的人,对她们好的方式就是纵容。
梁安回:“说是想寻陛下去踏春。”
皇帝净了脸,目光移向?园中景,春日暖光被菱花窗分割得很?细,是个好天气,适合赏春。枫山挨着猎场,他原本也?有意带萧沁瓷出去走走,倘若不?是她起不?来的话。
今日不?适合。
他摇摇头,把?帕子?搁回去,又吩咐人备好热水,这才说:“今日便算了,让端阳留下来吃个饭。”
梁安垂首称是。
他今日有些放纵,皇帝捡起了掉在床下的书?册,又掀帘去看里?面的人,萧沁瓷裹在里?面,还是他起身时的姿势,规矩都抛在了脑后。
他以为萧沁瓷又睡着了。但枕上漆黑的发丝动了动,萧沁瓷的脸露出来,眼里?还带着潮气,人已经?清醒了。
“我刚刚听见,”她有些迟疑,“是端阳长公?主来了?”
“嗯。”皇帝跪在榻边,用手盖了她的眼,说,“再睡会?儿,朕去看看。”
掌心泛起一阵酥麻,萧沁瓷的睫轻轻扫过他掌心,顺从地闭上眼。
她很?累。
皇帝把?两人弄出的狼藉收拾干净,又规整仪容,再去甘露殿已是小半个时辰后,端阳也?耐得住性子?,打定主意今日要见上皇帝一面。
“你怎么来了?”
端阳不?怕她皇兄的冷脸,不?着痕迹地往皇帝身后张望,见他是独自前来,便笑?吟吟道:“枫山离得这样近,我要是再不?来拜见皇兄,您就该说我不?懂事了。”
皇帝看她一眼,缓了语气:“来得这样早,用过饭了吗?”
端阳故作惊讶:“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兄说巳时过算早呢,是我扰了皇兄清净吗?”
这个兄长做了天子?之后虽然?也?待她恩遇甚隆,但到底君臣有别,若换了以往她去太极宫见不?到皇帝也?就走了,但这次却一直等着,她不?好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只好先探个虚实。
“知道就好,”皇帝道,“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端阳故作伤心:“我才来皇兄就要赶我走?”她比皇帝小上几岁,但被护得很?好,明艳骄矜,“我还想着今日要请皇兄一起去跑马游春呢,去岁没有冬狩,今春也?没有春蒐,我以为皇兄来枫山行宫也?是想去猎场看一看。”
“今日不?行,今日朕有事。”皇帝道,“你若想去猎场,朕派人送你去。”
端阳只好闷着心思。猎场她自己就可以去,和?皇帝一起反而还有诸多不?便,她哪里?是真的要请皇帝一起,不?过是好奇得很?,寻了个借口来行宫一趟,想瞧瞧那位被她皇兄带来的美人。
那人又没有身份,她总不?能直言想看她皇兄的嫔妾,但在皇帝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她又疑惑起自己的行为来。旁人也?就罢了,在自己这个亲妹妹面前皇兄也?藏着掖着的不?肯让她见人,她还听过安乐侯府上传出的消息,说是早在上元节时就撞见皇帝携美出游了,距今也?过去两三月了,怎么还没有听见宫中册封的旨意,只有一点捕风捉影的传闻。
“皇帝既然?有事那便算了,也?不?是非要今日就去,”端阳道,她见皇帝似乎真的不?想让她见人,只好作罢,“那我就先告退了。”
“嗯,”皇帝应了一声,又缓了语气温声说,“今日确实不?太方便,等日后吧,日后你也?可以常来宫中坐一坐。”
有个能说话的贴心人是不?一样的,萧沁瓷在宫中待得太久,和?苏家的姐妹也?不?亲近,除了皇帝,似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端阳素来爱玩,等日后可以让端阳带着她多去游乐。
但现在不?行。皇帝想得很?透彻,端阳是好奇,但萧沁瓷大概不?会?想见她,他看懂了萧沁瓷听到端阳来时的迟疑。她如果见到端阳,该以什么身份?是她未来的嫂嫂还是只是皇帝的外室?萧沁瓷看着逆来顺受事事淡然?,实则也?同样骄矜得很?。
再等等吧。
端阳聪慧,自然?也?听懂了皇帝的言外之意,当下笑?意更深了些:“好啊,到时皇兄可别嫌我烦。”
……
端阳走后皇帝又坐了会?儿,他虽然?拒绝了和?端阳出去踏青,但也?考虑起和?萧沁瓷出游的事,难得他在行宫有些闲暇时间,总不?能每日都把?人拘着,猎场景色开阔,去看一看也?好。
他将事情吩咐下去,又处理了一会?儿政事,直到将近午时这才回到摘星阁去看萧沁瓷醒了没。
萧沁瓷醒了有一会?儿了,四周静悄悄的,她叹口气,又睡到这样迟,整日里?什么事都做不?成,似乎只有独处的时间才完全是自己的,皇帝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她连谋划细想的时间都不?能从缝隙里?抢出来,此刻便在心里?过了过。
皇帝不?可能一直待在行宫,她也?不?会?。玉真夫人还俗的旨意送到太极宫后,“萧沁瓷”的来去就不?会?有人再关心,她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她还需要一个契机。
皇帝掀帘时刻意压低了动静,但萧沁瓷不?知何时已这样熟悉他的脚步声,她反应过来时便抢先一步先从帐中坐起。
垂帏破开一线,晨时恶劣的男人重又变得衣冠楚楚:“醒了?”
“陛下怎么又回来了?”萧沁瓷起身,不?想在床榻间同皇帝说话。
这话听上去萧沁瓷不?大想见他,皇帝便说:“朕不?能回来?”
萧沁瓷躲去了屏风后更衣,声音模糊不?清的传出来:“端阳长公?主不?是来了吗?公?主寻陛下应当是有事吧?”
皇帝百无聊赖,摆弄起镜台上萧沁瓷卸下的钗环,金钗珠玉,还有满满一屉的绢花。芙蓉牡丹极尽妍丽,皇帝却从来没看萧沁瓷戴过。
“没什么事,端阳想去北林围场射猎,朕应了。”他看着萧沁瓷从屏风后转出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