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器物那些?一样都没少吗?”
“除了今日夫人身上穿戴的,一样未少。”说完兰心又有些?犹豫,她已?经猜到?皇帝问?这话的用意了,皇帝疑心是萧沁瓷主动离开的,倘若是这样她身上多少会带着一些?金银之物,不过萧沁瓷所用之物皆是御造,虽然珍贵,但出手也会很麻烦。
皇帝没有耐心看兰心的犹豫,语气又冷了几分:“想到?什么?,说。”
“夫人自?己的财物是她自?己管着的,奴婢也不知道放在何处。”自?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少。
皇帝恍然想起?上元节他和萧沁瓷有过关于?例银的对话,萧沁瓷在宫中也是有份例的,自?从那次她说过之后皇帝还把她的份例提了提。就算是从前萧沁瓷攒下的银子都和她其他的东西一起?被皇帝没收了,但自?来了枫山之后的这几个月的月银还是在她手中的,皇帝对她不曾吝啬,萧沁瓷又没有用钱的地?方,这几个月攒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萧沁瓷还真是——滴水不漏,早有预谋啊。
皇帝几乎已?经笃定这是萧沁瓷预谋已?久的逃跑了,她必然已?经离开了枫山。
但离开又有什么?用,皇帝冷冷想,大周户籍制度严密,凡进出城镇都要?有身份文书,萧沁瓷可没有正经的文书证明,既如此她就不可能走官道,只?能选择小路,但她娇养惯了,皇帝不信她能走多远。
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她是怎么?离开的,后面又往哪里去了。
“今日宫中都有什么?人出入?”皇帝已?经问?得烦了,觉得行宫的人真是安逸太?久,什么?事都不会做,还要?等?到?他来问?,他没什么?耐心,但现在又不是降罪的时候,“如果夫人不在行宫,那就是已?经离开了,不仅行宫里要?查,行宫外也要?查。”
“梁安,温中使,这件事你们去查,最多半个时辰,朕要?看到?结果。”皇帝的话就是摆明了对行宫众人已?然失望,尤其是庞才人,她还是御前出身,如今却在萧沁瓷失踪的大事上事前没有发现端倪,事后的处理也不见缜密,实?在令人失望。
“另外,再让禁卫搜山,找找还有没有能从行宫出去的小路。”
“是。”
庞才人垂下头去,神情?和面容都隐匿在烛光的阴影之下,辨不分明。
半个时辰后,千牛卫统领先?来禀报,行宫上下都已?经搜过,确实?有几条能下山的小路,但都十分险峻,且没有人迹。
温言也将查到?的结果让梁安一齐禀报上去。
“今日行宫进八人,出十二人,名册俱在此处,都被仔细盘查过身份,长相、年龄、身份都对得上,”梁安拣重点?,“唯有两个人有疑点?,一是每日早上的出粪人,二是每日来送蔬菜果肉的庄户,其中这庄户最为可疑。”
梁安一气说完,在这里停了停,果然见皇帝眼神微凝,又继续道:“这庄户每日来送菜,都是卯时来,至多不过一个时辰便会离开,但今日离开时的名册上却写着他是过了午时才出去的,比之往常多留了一个多时辰,奴婢便去问?了膳房的人,说是……”梁安犹豫了一下,“夫人前几日提过想要?知晓如今长安的米价菜价几何,吩咐让庄户前来的时候召他去问?话,今晨膳房的人便领人去夫人跟前回话了,将近午时方才离开,夫人还赏赐了他,让膳房留他用过午饭才离开。”
“奴婢也问?过藏书阁的人,夫人确实?召见过此人,待他走后,如意姑娘便来了。”梁安声音渐低,越到?后面说得越发忐忑,便说到?此处,再接下去的似乎也不用再说了。
殿中静得骇人。
偏生外头绿荫垂野,蝉鸣蛙声格外刺耳,一声声叫得急促尖锐,刺激得人脑门疼。
静过片刻,皇帝面无表情?说:“行宫里也再找,你们都仔细想想,这几月夫人可有和什么?古怪的举动或是和旁的人接触,再遣两队人马,一队往长安城里寻,尤其是苏家和东西市的商队,还有一队沿着出城的方向去寻,才过半日,她走不远。”
皇帝语气平静和缓,甚至连前头的冷淡压抑都没了,他坐在明堂灯火之中,神思越发清明。
萧沁瓷跑不远。
她能走的路无非两条,要?么?有人接应,要?么?就得借助外力。她没有亲眷好友,皇帝虽然觉得她不会去寻求苏家的帮助,但还是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若无人相助,凭她自?己一个人是很难出行的。她既然逃了,留在长安就不是久长之计,她会想要?离开——去西北还是岭南?皇帝在这一刻将萧沁瓷能求助的人都想了个遍。就算她谁也不去找,要?躲起?来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很多,户籍、身世、住处……尤其她还有那样的美貌,倘若是独身一人在外行走……
皇帝指骨攥紧了,泛着白?,她生于?闺阁,长在深宫,根本不知道世道险恶。
禁卫领命出去了,底下的宫人还跪着,禄喜混在里面,毫不起?眼。
他心里砰砰直跳,自?数月前萧沁瓷吩咐他找方山的静慧真人要?了东西的事一直盘旋在他心头,还有萧沁瓷来了行宫之后让他同各处的人打好交道,悄悄打听平时宫人们在行宫出入都是怎样一个章程……诸如此类的,这些?桩桩件件萧沁瓷都让他做得隐秘,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
行宫的宫人不在天子脚下伺候,皇帝此前都没来过,他们原本便个顶个的散漫,宫里管得不严,偷偷溜出去玩耍是常有的事,只?是这几月宫里住进了贵人,个个都要?紧绷小心起?来,有时还难免思念从前的日子,听了禄喜托人去和他们闲聊时说的话,还紧张道,这几月宫里管得严,进出都要?核查身份,偷溜出去就别想了,要?实?在想出去,同管事的交个好,寻个由头出去个半日还是行的,要?托人带东西的话也可以寻每日来送菜的庄户,还方便些?。
禄喜不是没疑惑过萧沁瓷打听这些?事的用意,但他以为最多也不过是想夹带东西,谁曾想——此刻他心中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对皇帝说?
这念头只?在他心里转了一圈,最后他狠下主意——不能说!他是萧沁瓷的人,说出来就是叛主,也不一定能得到?皇帝青眼,况且论在夫人跟前的得眼,他不如兰心姑姑和庞才人,没人怀疑到?他头上,说出来反而引火烧身。
皇帝还在思索,萧沁瓷的一言一行都从他记忆里滚过,从最近的一面开始,断续往前。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皇帝竟然猜不到?。萧沁瓷姿态顺从,偶有的抗拒也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似乎已?然认清现实?,但他怎么?会相信萧沁瓷能甘心认命呢?
他正想着,却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方才领命出去的禁卫复返,手中捧着一个东西。
“陛下,”严统领道,“金吾卫的人方才来报,今夜长安城中出现了一桩命案,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皇帝心里一跳,那物什已?经被呈到?他面前来了,赫然是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刀柄处镶了一颗明珠,眼熟至极。
那是他赐给萧沁瓷的匕首。
复得
那把匕首是他从私库里亲自挑出来?的, 原本这样用于女儿家防身的匕首库里就没有多少,又多是镶金嵌玉的,有些俗气, 他费了点功夫才挑了这么一把。
皇帝还记得自己赐萧沁瓷这把匕首时的光景,因为萧沁瓷用来?威胁他的银簪杀伤力?不够, 所以皇帝玩笑似的赏了这把匕首给她,让她用来?防身,可说是防身,萧沁瓷在?宫里哪里会有遭遇不测的时候,即便是要威胁皇帝凭这一把小小的匕首也是不够的。
譬如后来?,他轻易地就夺过了萧沁瓷藏在袖中的匕首,又在?不久前?把它还了回去。
匕首上还有斑斑血迹,已然干涸成了乌黑的颜色。
谁的血?
死者。
皇帝似乎被刀柄上那颗明珠晃了眼, 又似乎被这两个字眼惊得有一瞬茫然。
梁安也被骇得面色煞白, 颤着声问:“严统领,什么死者?”
严统领不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 也没见过,但金吾卫的人?发现了匕首上不起眼的地方戳着御制的印记,这才?疑心是个涉及宫禁的大案, 让人?将东西上达天?听, 眼下看来?似乎确实是件了不得的案子。
他将此事?前?因后果一一道来?:“今夜宵禁过后, 金吾卫在?城中巡防, 结果听见了打斗声, 随后赶去时在?一处小巷中发现了死者的尸体,死者男, 三十岁上下,身上有打斗过的痕迹, 致命伤在?颈部,凶器正是这把匕首。”他不知?自己方才?简短的死者两字造成了多大的冲击,面无表情地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