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孤小星耳中虽然听着老村长的话,但视线已经完全被其身后的骷髅手所吸引,那是一只巨大无比,宛如山岳的骷髅手,看上去已经近在眼前,但其实,它依然在极远极远的地方,依然在不断伸展过来。
孤小星看得真切,那并不是一只完整的骷髅手,在其食指与拇指上,各少了半截指骨,随着其不断接近,难以形容它是几十万丈,还是几百万丈,就仿佛无穷大,直至遮盖取代了前方整片黑暗。
它……依然相距极远!
但其速度难以想象,短短瞬间,再次放大了十数倍不止,终究趋临!
“唉……!”
希冀中,老村长又忽然轻叹,不知是在感慨别离,还是感慨方才自己所说的那条路太难,只见他继续道:“小星,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顿时,孤小星心中那种要失去的预感强烈到了极致,双眼变得血红,拼命想要挣扎,但,无用。
“只希望,我这个变数,能真的成为你命中的变数……”老村长的目光中饱含不舍,而后屈指一弹,弹在了孤小星额头上。
癫狂挣扎中,孤小星猛然一震,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觉得整个人在老村长这一弹之下蓦然远遁,紧接着,那种“咔咔”之声又一次出现,整个世界开始碎裂,如镜片脱落。
孤小星死死盯着前方,盯着那片最后脱落的镜片,那镜片中,是村长看着自己慈祥难舍的目光,以及,在那只骷髅大手最终的一抓之下,老村长于镜片中变成了一半截……指骨。
那是,食指的指骨!
卷二:问鼎九天破樊笼
可曾抬头看过天
当世界第一次如碎镜片脱落时,孤小星所处的现世就如是被尘封的镜中世界,镜外的黑暗世界才是真。
可当此刻黑暗世界也如碎镜片般脱落,就已经分不清哪边才是镜中花,哪边又是水中月了。
当孤小星眼中最后一片碎镜片脱落,他回归了现世,依然站在木台之上,瘦子孤小星还站在他的身旁,小麒麟也始终蹲在木台之下,就连体内的棺椁也没有丝毫异动。
一切,如常……
之前的一切,如梦……
但眉心雷花中央的一点红却又在告诉孤小星,那不是梦,老村长真的来过,可那只骷髅大手又是什么,为什么老村长会变成一半截指骨……
为什么,它们仿佛是一体……
这一刻,孤小星的心很乱,比之前更乱,前所未有的乱……
通红的双眼中,两行泪不知觉就流淌下来,其实,他隐隐已经猜出了一些东西,但往往猜出了一分明白,伴随而来的,是两分的糊涂、三分的痛苦、四分的无奈……
最终,孤小星一屁股坐倒在木台上,肉身般的身躯直接就让木台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崩塌下去。
孤小星身子一沉,跟着倒塌的木台一起下坠,但这木台并不高,所以冲击力不大,孤小星整个人更是浑然无觉,坐在倒塌的木台上,眼神渐渐变得无光。
这一坐,就是十日。
十日以来,孤小星始终未曾动过分毫,小麒麟也还是蹲坐在旁边,同样没有动分毫,唯一的变化就是瘦子孤小星不见了,重新变回了小纸人飘落在断木之上。
忽然,孤小星怔了怔,眼神中第一次有了些许光芒,因为他发现自己体内的棺椁忽然打开了,一道倩影自那棺椁中飘身出来,飘出了青烟宫殿,飘到了太阴伞下。
下一刻,女子就那么自孤小星体内走了出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孤小星微微抬头,看到的是女子的背影,那长发就像是飘行在白衣上的昧墨,她一手撑着伞,抬头望着天空,那背影,并非只是单薄,而是莫名的孤寂,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你可曾抬头看过天?”
如清秋般的声音响起,吹过孤小星的耳梢,拂过孤小星的心田,与上一次跌入恶鬼深渊时,那道教他诵仙经的声音一样好听,心中莫名有了一丝慰藉。
下意识的,孤小星点了点头。
女子虽然背对着,却明显感觉到了孤小星的回应,又道:“那你又可曾想过,究竟是你看到了这片天,还是这天……遮蔽了你的眼。”
孤小星先是一怔,呆滞的双眸中恢复了一抹清明,随即缓缓抬头,也看向了天,没有回答。
彼此静默了半晌,女子又忽然自答,仿佛也是在自问:“可我们所见,就真的是天吗?”
孤小星随着这话,又低头将目光转移到女子身上,那背影越发的清晰。
便见身前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还是如上次见到的她一样。
纯净、无瑕。
有着不属于这世间的美。
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里面是一种无悲无喜,无垢无净的纯粹,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孤小星就莫名平静下来。
女子走到孤小星面前,手中撑起的太阴岁将两人完全遮盖在一起。
“现在,明白了吗?”女子继续道。
孤小星抬眼,除了女子无瑕的脸,便只有一把将天空完全遮掩的大黑伞,呼吸微微一滞。
“小星,无论天有多大,都不过是遮眼壁障,与其让它蒙蔽,何不自己撑把伞,待到能看清时,再去亲眼见证。”女子幽幽而道。
孤小星闻言,双眸终于完全恢复了清明,光芒大放,瞬间明白,女子这是在点醒他,无论现在看到了什么,既然不知它真,不知它假,何不干脆自己在心中撑一把伞将其遮住,先不去看。
因为,强行去看,也不过是迷心迷眼,庸人自扰。
就如孤小星此刻心中的那些猜测一般,看不清,想不明,那就先放到一边,虽然自己亲眼见到老村长变成了一块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