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堪(1/2)

柳胤端被一阵笑闹吵醒,醒来时只觉得嗅到一股香气,他推门一看,小云连同他的被子一起不见踪影,院子里云烟雾绕,衣裾飘飘。是公主侍女们在熏衣服。

大块大块价值千金的香料被投进炉子里燃烧,烟雾冲天,柳胤端倚着门漫不经心地想,这要是那些汴梁里的贵族看见了,起码得写上好几篇的泣香赋来。

似乎整座宫殿的香气都集中到了这间院落里来,柳胤端闻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恶心,连忙避出去。满院子里都是姑娘们的裙子,夏天的纱裙也都挂了出来,层层叠叠地在烟雾里飘。柳胤端无法,只好从裙摆底下挤出去。

出门时正好撞见娜仁托娅端着一盆干花走来。她一见他,便招呼道:

“你去小乌乐那避一避吧,这里面有温查花。今天送了一批新的香进来,现在各处都在熏香,就小乌乐那没有。”

柳胤端立刻想到之前那次,不禁面色尴尬,于是转身去小云那避难。

萨拉奥冬里香料一燃起来,整座金仓城似乎都闻得见,柳胤端走出去半路,就觉得两腿之间有些湿了,心里有些恼火,走得更快。可不知道为何都到了小云的宫殿旁边,鼻子里却还是一股温查花甜腻的香气。

他转到门口,忽然发现各处站的守卫有些陌生,同样都是铁甲覆面,但这些人的甲胄更加轻薄,身上带着的也不是他见惯了的那种沉重巨大的月升弯刀,而是更加灵活的短剑与匕首。

小云身边的护卫一直都是近似天格斯铁骑里的重装骑兵,而今日不知为何却变成了明显更适宜防卫本身的剑士。

柳胤端心底疑惑,他试探着往里走,刚迈了一步就被人挡住,他蓦然想起来,这些人是云中君的侍卫。云中君在此。

“云中君要他进去。”一名陌生的侍女从院内走出来,吩咐道。

“公主说过不行。”领头的侍卫低沉地说。

“云中君要他进去。”侍女又重复了一遍,声调平和,神色也丝毫未变。

侍卫犹豫了一下,侧过身子,沉默地放行。

比起小云,这群人是完全听从云中君的。柳胤端在心里暗想。

他跟着对方走进去,院子里格外清静,没有活泼的公主侍女,全是佩剑的武士,公主寝殿旁侍立的侍女也是完全陌生的脸面。

柳胤端沉默地走进寝殿。

房里一阵甜柔的花香。云中君端坐在床上,金纱床幔下阴影柔和,遮住他一角身影。却刚巧南墙上开了一扇窗,阳光多有意,照在仙人身上。

他的眼睛和小云完全不像,大胜月升之后先帝赐给他父亲一盒月升产的宝石,云中君的眼睛像那些宝石,关在匣子里。

柳胤端垂下头,顺从地跪下,温查花的香气不知为何笼罩着他,让他浑身发软。

“殿下……”他膝行,靠近对方,没有人阻止他,于是他几乎是贴在云中君脚边跪着。

他感觉到自己双腿间那块布料潮湿得令人烦恼。柳胤端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云中君的脸,那是一张与人世间没有关联的脸,他在这上面看不见一点情绪,漂亮的玻璃棋子。

柳胤端盯着他,突然间起身吻住了云中君的唇。

云中君没有反应,他眨了眨眼,顺从地张开了嘴。

柳胤端不怎么会和人相近,只能模模糊糊地想着小云,试着把舌头探进去,云中君毫不反对,几乎是柔顺地任他亲吻,舌尖勾进来,任柳胤端打转。柳胤端生涩,唇舌不知道怎么避开牙齿,只会往复地在云中君唇尖上回旋。

也许是腻味了,云中君此刻却忽然凑前,探着舌头灵活地冲到柳胤端的口里打了一圈转。柳胤端冷不防,被吓了个倒仰,立刻松开了云中君。

云中君的唇上牵出一条银线,他被亲得血色上涌,嘴唇一片珠红。柳胤端检视,他的神情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神思起伏。

“殿下喜欢吗?”柳胤端探问,云中君却始终不回应。他索性站起来,带着云中君往床上倒。

他从没主动碰过什么人,云中君是,于是带着哥哥的手指,碰在柳胤端的阴蒂上。

“摸到了吗?就这里,他很喜欢的地方。”小云空着的另一只手贴着云中君的腰腹摸下去,指尖灵巧地撇开那点软肉的包裹,找到云中君的小珠子。

“哥哥,其实你也喜欢。”她对着云中君的耳朵吹了口气,手上熟稔地捻动起来。

“啊!”云中君尖叫一声,腰软下去,小云刚好借机操进他的穴里,顺着他瘫软下去的姿势,她干得很深。

云中君高潮了。

他头垂下去,贴在小云怀里。小云的脸露了出来,她柔美的脸庞与金棕色的眼睛。她看着柳胤端笑。

“你也到了,是不是?”她轻声说,“刚刚哥哥掐着那里了吧,嗯?”

乌尼格日勒首先听到了前方黑暗里的异动,他立刻伸手示意阿达孟和。

“没事,是我们的兄弟姐妹。”阿达孟和自信地摆了摆手。

乌尼格日勒没有放松警惕,他谨慎地侧耳倾听。乌尼格日勒从小在牧场上长大,对马群极其熟悉,以前打仗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凭借声音听出敌人来的有多少匹马。他很快便听出来那是一支小队,至多不过二十人,为首的马距离后面有一小段距离。

太阳早已落下,月光还未能深入此处,影影憧憧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乌尼格日勒眯起眼,慢慢地,黑暗中走出来一匹无鞍的马,这是一匹老马,步伐迟缓。看见了他二人后,顿了半晌,像是辨认出阿达孟和的马,然后才上前几步,亲近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月升多山,天格斯夜晚行山路不点火把,由老马引路,常常一夜之间倏忽而至,偶然有牧民撞见,传为鬼军。

乌尼格日勒一愣,心底古怪地翻涌了起来。果不其然,几步之后,一个人影显现了出来。这是打头的先锋兵。这人站住看了片刻,偏过头响亮地往外吐了口东西,举起手晃了三圈,向身后人示意。

“小殿下回来了。”来人宣布,声音粗葛。

“伊兰台。”阿达孟和也认出了对方,下马与对方打招呼。

乌尼格日勒坐在马上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才跳下马来。

伊兰台对阿达孟和行完礼,转向乌尼格日勒,夜色中一张灰漆漆的老脸,两枚眼窝里精光四射,他转过头看见乌尼格日勒,那张树皮似僵硬的脸猛地一动,身体抽了一下,不知是想向前冲还是向后退。

“将军!”他几乎是骤然失力般跪了下去。

乌尼格日勒在他的膝盖接触到地面前的一瞬间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用力地提了起来。

“萨仁巴雅尔里没有将军,”乌尼格日勒握着胳膊,他攥住对方,攥得极用力,说话也极用力,似乎吐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都是石头一般,“只有兄弟。”

乌尼格日勒和对方紧紧抱在一起。

萨仁巴雅尔是天格斯铁骑里的一支小队,他们骑最健壮的马,用最锋利的武器。每场战斗都站在最前排,紧跟在乌尼格日勒或者代勒王的身后,对大靖的士卒发起冲击。每位士兵进入萨仁巴雅尔之前都会给自己挖一个坑,埋下一件随身物品,这意味着他们从此之后不再是活人,而是已经对月神许愿,即将前往神殿的活死人,他们自己就是自己的玉典赤,自己看守自己的坟墓大门。

在十年前的上谷之战中,乌尼格日勒那一代萨仁巴雅尔几乎全部战死沙场,之后代勒王没有再重整过这支小队,萨仁巴雅尔名存实亡。

伊兰台瞪着乌尼格日勒,他用力瞪着眼睛,却还是止不住脸上的颤抖。他抖着嘴唇想要说话,上最响亮的鼓声。

“哥哥。”

小云从午后梦中悠然转醒,一睁眼就看见阿勒吉斜靠在床头,也不做声,眼睛一眨不眨,正盯着来温泉边喝水的鸟儿,阳光照亮他琉璃般的眼瞳,他面无表情,就像一个金丝木偶。

阿勒吉并不理会她的呼唤,小云爬起来攀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娇声娇气地又喊了一声:“哥哥。”还带着一丝梦中的困慵,她慢慢地凑过来把脸颊贴在阿勒吉的手臂上,亲昵地蹭了一下。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你一点也不笨,聪明极了,大家都敬服你。父王死了,你就是新的王……”小云的脸上蒙着一层如梦似幻的柔光,阿勒吉回过头与她对视,小云看着她的哥哥,她的哥哥有着玻璃眼珠,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歪着头看他,继续说,“然后呀,我就把你杀了,”小云凑上来,在阿勒吉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一个珍珠般的吻,“我成为了月升的王。”

“嗯。”阿勒吉点了点头。

“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哥哥?”小云看他认真,不禁微笑。

“听得懂,要杀了我,小妹要当王。”阿勒吉的眼珠里清晰地映照出小云的面容,里面却没有他自己的情绪。

“谁要杀了你?”小云搂着阿勒吉的脖颈,仿佛双生子般血肉相融的亲昵。

“小妹。”阿勒吉与她肌肤厮磨,低声喃喃。

“那你怕吗?”小云问。

阿勒吉摇摇头。

小云追问:“那你怕什么?”

阿勒吉垂目,“怕忘记的你。”仙人垂怜,“你的名字。”

小云一愣,接着云消雾散春水照,“你怎么会忘记我名字呢哥哥,你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啊,只要别人喊你,你就会知道我叫什么呀。”小云捧住他的脸,望进阿勒吉的瞳孔里,她的神情奇异,明明是笑着的,却显得那么惊奇,“你死了,我死了,你都不会忘记我,你不要怕。”

“我害怕。”阿勒吉轻声说。

“你不要怕。”小云扯下床幔,金丝绣线撒下来,她身上漫漫都是金光,“哥哥,你不要怕,我不会杀你的,就算所有人都要把月升给你,我也不会杀你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爱你。”

她低声哄着阿勒吉,伸手解开他的腰带。衣襟散开,一道窄窄的结痂挂在阿勒吉的胸口上,小云张嘴含着他的乳珠,手指穿过绫罗,往深处探去。她的手指游鱼般抚摸了一下他的阳具,很快逡巡到双腿之间,受伤日久,阿勒吉很快情动。

小云分开他的大腿,剥开他的肉唇,用指腹轻一下重一下地弹弄他的阴蒂。阿勒吉的喘息变了调,腰悬空着往上顶,肢体缠着小云,向她索要。

“不行,哥哥你不准动,否则伤口会裂开的。”小云敏捷地一把按住他的腰,将他牢牢地压在床上,“你的伤口要是裂开,扎娜会骂我的。”

她说着话,已将自己的阳具顶在阿勒吉肉穴外面,却不进去。小云箍着他的腰,额角青筋绷起,眼神却有些放空,居高临下地、迷恋地盯着阿勒吉,看着他他无法忍耐地在床上摆腰挣扎。

“那就杀了她!”阿勒吉美丽的面容崩裂扭曲,“我要杀了她!”他不管不顾地大喊。

“不准杀人!”小云按住他,用尽了全身力气,阿勒吉被衣物缠住,难以脱身,而她的肉具还顶在他外面,随着他的挣扎,一下一下要把他小穴里的水给蹭出来。

阿勒吉马上要崩溃了,许久未被触碰的地方敏感极了,小云坚硬的阳具抵着他,破开他的肉唇,重重压在他的阴蒂上,被他浅浅地一含,又冷酷地离去,没两下,他的小穴整个都扇动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往外吐水。

小云捏着他的腰,态度很平和:“我是不是说过不准杀人,啊,哥哥?你不听话。”

二人角力,小云掐着他的腰,面部都涨红了,她并不扩张,而是就这样缓慢而直接地顶了进去。阿勒吉并不生涩,然而几个月未曾行事,他此刻又蓄力不肯放松,小云进得极慢,他的穴把小云咬得很紧。

但渐渐的,也许是因为伤口还没彻底恢复,小云越进越深,他骤然失了力,仰面倒在床上,几乎是无助地被小云破开,顶到最深处。小腹仰天朝上,随着小云的进入,肚皮底下被撑开一道鼓胀的阴影。小云还要按着他,他的穴已经含小云含得太紧了。没有前戏,小云又大,一点轻微的动作都带给他一阵细微的小高潮,待小云完全进入,他捂着肚子,抽搐式地往外滴水。

小云发出了一声满足的慰叹,这对于她也是一次征伐,脊背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终于,她插到了最里面。小云在在阿勒吉的胸口上趴下,眯起眼睛,一边随手抚弄他的乳尖,一边感慨:“哥哥,我们要是双胞胎就好了,这样在阿玛肚子里我就可以开始操你了。”

她快快乐乐地笑,“我要从你刚出生就操你。”

阿勒吉已经淌水淌得停不住了,她还嫌不够,伸手去摸阿勒吉的阳具,手心抓着他的顶端蹭,手指摸下来,点在阴蒂的尖尖上。阿勒吉发出了窒息般的声音,小云却笑了。她低下头吻住她哥哥,然后突然摆腰,开始重重地操他。每一下都往最深处顶,操进泉眼里。

“哥哥,给我张大腿。”小云轻柔地吻掉阿勒吉的眼泪,她操他的动作很用力,语调却花枝般柔软,“我要把你操破,操晕过去。”

阿勒吉口齿不清地哭喊着,却主动张大了双腿,“痛了,小妹,痛了!”

“真的吗?”小云闻言停了下来,直起身凑过去看。两人交合的地方,阿勒吉的穴已然被插得通红,水光四溢,像一口活色生香的肉泉,她插一下,里面就要涌出一股水波。她停,阿勒吉却抬起屁股,向她扭腰,他一边含着泪喊痛,一边卖力地吃着小云。

“不对,哥哥,你根本不痛,你是要到了呀。”突兀地,小云把阳具从阿勒吉的身体里抽了出去,阿勒吉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时间甚至连呼吸都停了。小云微笑着,阿勒吉的穴在空虚中无声地抽搐了起来,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小云就重重撞了上去。

一声呜咽,他腿间喷得像尿了一样。

小云整理好出门时,看见塔拉嬷嬷领人久违地守在门边。这个冬日带来的疾病凶狠地损毁了她的身体,她一下看着就苍老不堪了,行走坐卧都要人搀扶,也无法再亲自照料阿勒吉。

“小乌乐。”塔拉嬷嬷向小云行礼。

小云见是她守在门口,有些惊愕,自病后,她难得出门,是以小云不得不亲自搬来与阿勒吉同住。

“快起来,”小云连忙扶起对方,“怎么今天是你特地跑来守着,身边的人也不拦着?”她有些嗔怪。

“照顾殿下本来就是我的本分。”塔拉嬷嬷恭恭敬敬地回,她顿了一顿,又小声劝到,“小乌乐,殿下的身体毕竟没有全好,如今又怀着孕……”

闻言,原本小云清爽的神态上细微地泛起了一丝涟漪,但她只耐心地应道:“我知道的,塔拉,你别担心。”

塔拉嬷嬷并不信服,但也没有再讲,只是双手合十念叨:“月神保佑,殿下平安无事。我现在每夜都在对着月亮祈福,祈求月神保佑,殿下平平安安,肚子里的小王子也平平安安。这么多年了,先王终于能安心了。”

“是吗?”小云笑了一下,透亮的眼珠不易察觉地一闪,“那要是是个女孩呢?”

“公主自然也好,能像殿下那般美貌,是月升的荣耀。”塔拉嬷嬷垂着头,态度很恭顺。

“女孩不好,女孩不能继承王位。”小云垂眸,眼睫遮挡住她金棕色的眼珠,“要是是个女孩,他还得再生一次。”又抬眸,看着塔拉嬷嬷,“就像我阿玛那样。”

塔拉嬷嬷蠕动了一下嘴唇,却并不出声,小云等了一会儿,也不在意,只是问她:“塔拉,你说你每夜都在祈祷,能不能也帮我祈祷一下,祈祷我得偿所愿?”

塔拉嬷嬷正要应答,就听见院门口有人毫不犹豫地讲到:“公主所愿,必定应验。”语调短而果决。

乌尼格日勒跨进院门,这才行礼,奏道:“受外臣所请,请公主移步议事。”

“哦,是我误了时辰。”小云点点头,抬步便要走。

“小乌乐。”塔拉嬷嬷语意未尽,见小云又要走,说话间便有点喘气,“小乌乐是殿下一母同胞的妹妹,您肯定是世上最怜惜、最爱护殿下的人……”

“公主。”乌尼格日勒催促了一声。

小云原本要停顿的步伐最终没停,又流畅了起来。她于是并不回头,塔拉嬷嬷佝偻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深宫的阴影中。

走出一段,乌尼格日勒忽然开口喊她:“公主。”

“嗯?”小云回头。

突兀地,乌尼格日勒单膝下跪。他们身后跟着的侍从,也立即一同跪下,铁甲撞在石板路上,发出击磬一般的回响。

乌尼格日勒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很郑重地说:“公主,你是我的王,你的眼睛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也有毅力去实现,你会比之前所有人都要飞得更高更远。月神会乘着你的翅膀翱翔。”

小云一怔,随后她站直了,她的脸上并没有笑意,而是另一种沉默的肃然。她极其庄重地伸手按心脏欠了欠身,又将手心压在乌尼格日勒的额头上,这是一个由来已久的封赏的王礼,小云见代勒行过。

“月神赐福,赐你荣光安康。”

“起来吧。”小云收回手,把乌尼格日勒拉起来,“你是不是担心我因为塔拉的话难过啊,阿萨?”她态度一变,转为嫣然。

“其实我并不生塔拉的气,”小云示意乌尼格日勒看,她把掌心摊开,又收拢,“她看到得太小,也太少了。”

“旧时贵族,莫不如是。”乌尼格日勒严肃地说。

“是的,所以我还真的挺担心是一个女孩。如果是个男孩,我能借他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他们的支持,即使只是表面上的。”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如果是个女孩,我就又要发愁了。”

“如果你真心想要男孩,有多的是的方法,如果你真心想要一个能继承王位的男孩,不可能拖到现在。”乌尼格日勒直白地讲,他毫无掩饰,干脆利落地戳破了她的伪装。

小云面色一顿,收起了脸上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她才平淡地抱怨道:“乌尼,我在你面前已经很坦诚了,为什么每次你都一定要看得最清楚呢?”

“是你每次都讲真话。”乌尼格日勒微微一停,纠正到,“只是有时撒谎。”

小云坦言:“是啊,你说得对,要是我真的需要一个男孩儿,我早就可以去生了,何必拖到现在。是我自己不愿意而已,我担心这个小孩会抢夺走我的地位。不过现在,我刚刚打了胜仗,月升失去了一位王族血脉,刚好需要一位新的。这是很好的时机。”她微笑起来,眼睛里闪耀着明光。

言于此,书房马上便到,侍从停在院外等候,小云和乌尼格日勒继续往里面走。此刻他们身边刚好无人。

小云脚步缓了缓,低声说:“不过,我最近忽然想要与哥哥也生一个小孩。”

乌尼格日勒闻言脸色一凝,刚要阻止,就见小云摆摆手止住他的话头,解释到:“你不用讲,我知道你的顾虑,”小云微微蹙眉,目光里有一抹淡淡的忧愁,“但如果没有孩子,以后有什么变故,他自己一个该怎么办呐……”

“……你准备的那个小孩,是谁的?”乌尼格日勒低声问。

外臣见到公主到来,纷纷出来迎接,小云并没有机会答话。她望了一眼乌尼格日勒,抬手指了一下她的胸口。她的胸口上,也有一道浅浅的划伤。

开春了,日头到得早。每日清晨,阳光就能透过高窗晒进来,足足有一个时辰,等到用于睡卧的稻草禾杆晒得热气腾腾,阴影才慢慢地挪进来。待到石缝间虫豸开始出没,那便是星光高挂的时节了。柳胤端每晚就睡在高窗底下,看星星一圈一圈走过。平心而论,这是一间十分清洁的牢房,行军打仗时若有这样一处营地,那简直比皇帝行宫还好。

这个月开始,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牢里久坐,或是气候升温,他的腹中一下胀大起来,明明前些日子还可以翻滚跑跳,现在连在一方囚室里散步也感觉有些笨重。手脚都有些浮肿。他的味道开始渐渐地散发出来,怀孕让他的身体素质下滑,无法控制气味。

同样身在囹圄,这次却和之前很不一样。诚然柳胤端心定,每日数着日头枯坐也是一种磨练。胎儿在腹中偶尔蠕动,并没有激起他心底的满足与喜悦,反而隐隐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好像他怀的不是他的血脉,而是一个寄生。这孩子并不是因爱而生,他既来之则安之。

“喂,吃饭了。”

铁条被哗啦啦地敲响,柳胤端从入定中猛然回神,头脑一愣,并没反应过来。在外面站着的那位女子已然不耐烦了,她顺手把每日的馕饼一扔,她力气虽大,准头却极不好。饼哐当一声砸在铁栏杆上,又弹出去飞了老远。

那女子看也不看,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走开了,也不给他打每日例菜——也许是因为需要他肚子里的胎儿,白云公主并不苛待他的食物。

柳胤端默默地看着落在外面地上的饼,没有说话。

“哎呀,喀依拉,哎呀。”一位面貌和善的中年男子闻声小步赶来,一边叹气,一边把馕饼捡起来。他是管理这一牢的是侍卫小队长,叫伊玛。喀依拉并不理他,板着脸把饭盒一甩,径自挤开他向外走去。

伊玛摇摇头,隔着栏杆把饼子递给柳胤端,又自己把菜端来,半是安抚,半是合稀泥道:“你别见怪,我们月升的姑娘脾气都大。”

“劳烦了。”柳胤端起身接过,并不放在心上。

伊玛摆摆手,瞧着送饭的喀依拉走远去了,才小声地跟他说:“其实喀依拉人很好,只是她很恨你们靖国人。”他叹了一口气,神情惋惜,“之前打仗,她丈夫打没了,兄弟也没了,原本还有个孩子,人还有点精神,结果后来孩子也病死了,现在她就一个人守着她两边的阿玛过日子,过得很苦。”

“哦。”柳胤端于是点点头,诚恳地承认,“她是该恨靖国人。”

伊玛摇了摇头,语气变了一个调,“其实她要想过得好,也不是不行,只是她自己转不过来。”他抬眼扫了一下喀依热远远的背影,小声讲,“她和你一样,也是……那个。你们两个日子都不该过得那么苦。”他瞅了一眼柳胤端的肚子,等了片刻,却没见他接话,于是自己往下讲了,“我们前面都跟她讲,不要难为你,你们俩都一样,而且你还怀着孩子……”

可能因为人到中年,或性格如此,伊玛很热爱与人拉家常,牢里常年就一队看守,来来去去知根知底,自从柳胤端来后,伊玛就很喜欢跑来和他聊天。柳胤端不时回应,这天南地北的两人也算聊得有来有回。

二人正说话间,听见走廊上有人来。伊玛起先还以为是隔壁牢的看守在与喀依拉讲话,瞥了一眼后却看见那人朝这边走来。这是一个陌生将士,但没有任何随从,穿着打扮虽然不显示等级,但看着自有气度。

伊玛挺胸迎上去,正要质问,却见来人出示了公主的令牌。对方的目光从伊玛身上扫过,像拂过一抹灰尘,他在牢门口站定,直接命令道:“把这里清空,我走之前不准放人进来。”

牢房内,柳胤端他抬起眼睛与对方对视。

“银刀将军。”柳胤端挺直脊背。

来人冷目灼灼如鹰巡空,柳胤端守城的时间长,而银刀将军永远都在冲锋的战马上,柳胤端十分敬佩这样身心如铁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熬过十年战败的奴隶生涯,只是如今他归国,又逢明主,靖国未免要直面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果了。

“你可以吃。”乌尼格日勒看见他手边的食物,简短地讲。

“愿邀将军一同入席。”柳胤端不卑不亢地回应。

乌尼格日勒皱眉,冷硬地说:“你这里没有酒,我怎么一起?”他的汉话并不是很好,虽然口语还算流畅,但用词都很简略,也不能完全理解言外之意,“我来看你到底是什么样。”

柳胤端点点头,站在原地,任对方打量,态度很平静,“将军满意吗?”

“你长得有些像以前靖国的一位败将,他打仗也很勇猛,可惜当时已经年纪大了,不知道现在活着还是死了。”乌尼格日勒端详他一会儿,评价道。

柳胤端眉头微挑,冷静地说:“我只听过银刀将军上谷惨败,导致割地、赔款、禁商,并没听过大靖输过。”

“我输,是因为月升输了,不是因为我被你们打败了。”乌尼格日勒冷冷地说,“靖国人没有人赢过我。”他想了一想,又讲,“十年前你的那位将军有一个儿子,如果他这十年都在操练,那么今后战场遇到,可以和我比试比试。”

柳胤端闻言忽然一怔,神情就沉默了下来。乌尼格日勒并不在意他的脸色,继续道:“你们靖国国家大,但是没有什么打仗好的将领,月升却人人一心,我们败给你,只是输给你们的国家而已。”

柳胤端本不欲做口舌之争,何况他现在是阶下囚,但是听得对方言语间如此傲慢,还是忍不住道:“我先前以为,是因为银刀将军输了上谷一仗,月升才输了,没想到是因为月升输给了大靖,银刀将军才输了。是我想错了。”

乌尼格日勒没有听懂他言语间讽刺的意味,而是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十分后悔,如果按我自己来,我们不会输。”

柳胤端意识到他干涩的汉语中另有深意,于是收敛起一时激愤,正色问:“如果是将军自己,会怎么做?”

乌尼格日勒眼瞳默了一瞬,而后忽然寒光暴起,“我根本不会去直接攻城!上谷城墙宽约四丈五尺高约八丈八尺,四角还有角楼,非大型攻城器不破!我们长途奔袭,根本没有带这种武器,我怎么可能直接攻城?”他的汉话虽然粗粝,但却格外不假思索,十年了,他都没有忘记城墙的厚度,就像他早已在脑子里演练过千遍万遍,熟练到用异国的语言都能脱口而出。

“这不正是代勒王骄纵轻敌的后果吗?”柳胤端冷冷地说。上谷是大靖西域最后一座城池,城壕深厚存粮充裕,当初靖军就是借此地利,才生生扛过月升凶猛的攻势直到最后反败为胜的,“有虎豹骑在,上谷固若金汤,你们若是切断补给围城三月,倒可以试着把我们拖死……”

“但你们守的只是一座城。”乌尼格日勒打断他,目光如电,“上谷后边,都是平原和绿洲,我会把你们围死在城里,你们想待在城里,可以!你们想去报信,不怕死的出来,跑得出去,也可以!我可以和你们的大军在平原上决战!”

“果然……你们图谋的并不只是上谷。”柳胤端感叹,他久违地感到胸腔鼓噪,心头发热,少时他常常与父兄作这种纸上谈兵的练习推演,没想到经年之后,他首次演练竟然是和这位老对手,“天格斯的骑兵锐不可当,大靖没有你们这么健壮的良马,步兵到了平原上,会被轻易地碾成肉泥。我方自然不会主动出城与你面对面与你冲锋,我会守城拒战。”

两国交战,最后比拼的不再是将士个人的素养,而是国家的实力,拖延的越久,经济不济的自然越有可能崩溃。

乌尼格日勒自然能明白柳胤端的战术,只是,“商路会先消失。我根本不在乎上谷。没有了商人,上谷什么都不是。”

上谷本来就是因商而集聚的城市,三十六国及至来往密集,因此而设城邦。战争一起,商路断绝,上谷的地利之便尚不至衢地,新的商城自然会崛起。

柳胤端承认道:“确实如此,胡地之运不过百,只不过要是商路没了,那月升何必又非要上谷呢?”

高窗外兀地落下了一只鸟,鸟翅扇动,声响一时惊心。

地牢内,两个国家最顶尖的将领彼此对视。柳胤端有点羡慕乌尼格日勒,不惑之年,却仍然不丧青云之志,诚然他的王一败涂地过,而今他居然又有了一位新的王,比前一位更忠心。柳胤端却已经不想做大靖的子民了。

“我知道她不仅仅是想要一座城。”柳胤端轻声说,“偶尔想起来,我也挺想祝愿她成功的。”说罢,自嘲一笑。

“她会,不需要你的愿望。”乌尼格日勒漠然地说。他已经对此人有所了解了,于是打算离开,却又听见对方讲:

“将军,你之前提到的那位败将,虎豹骑的柳将军,他八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是在和南越的大仗中身中十数箭而亡。”

乌尼格日勒即问:“他胜了吗?”

“大胜。”柳胤郑重地说。

“好!”

“你说的他的儿子,小柳将军,在那次与敌人缠斗从马上摔下,摔断了右腿,从此解甲归田。”

“是好儿郎!”乌尼格日勒并不道可惜,只赞赏,又追问,“他家还有什么人吗?”

“没了,柳家再没有能上战场的子孙了。”柳胤端摇头。

“可惜了,靖国养不出英雄!还是都投胎到月升来。”

乌尼格日勒离开了,柳胤端重新坐下来吃饭,他像往常那样一点一点,细致地把饼子掰碎,泡在菜汤里。

过一会儿伊玛见来人走了,悄悄跑过来看一眼情况,只见柳胤端面无异色,一边掰饼,一边消遣似的在念些叽里咕噜的汉诗: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柳胤端把最后一点饼渣捻进嘴里吃掉,然后低低地吐出了最后一句,“——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他顿了一顿,眼神里闪过一瞬冷然,“不忆李将军。”

乌尼格日勒去找小云时她刚刚结束议事,他待朝臣们都离开后才走进去,小云正在伏案写字,乌尼格日勒也并不打扰,在门边就跪坐了下来。

“……好,这样我又底气些。”小云喃喃自语,她收了笔,才抬头去看,发现是乌尼格日勒,于是笑着问,“阿萨来了,有什么事?”

小云知道他去看了那个肃良和,却并不询问。

乌尼格日勒道:“明日清晨走,时间太早,我就不来找你,你也不必起来送。”

“哦。”小云应了一声,他们早就定好,乌尼格日勒要在靖国使团到金仓前离去前往封地,以防节外生枝,“明早我要去天格斯巡视,确实也送不了。”

“嗯。”乌尼格日勒点了点头。

小云还提着笔,乌尼格日勒看见她笔尖上慢慢聚起一滴墨汁,将掉。房内一时静寂,二人忽然无话可说。

“啊,”小云忽然醒悟到了什么,笔尖上那滴墨汁被她一甩,沾到纸面上,污渍了书信,小云浑然不觉,起身献宝似的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箱子,迫不及待地说,“今日有一队南边来的游商献了一箱珍宝首饰给我,阿萨你快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她说着就要给乌尼格日勒展示里面的物品。

她忽然太激动,乌尼格日勒也有些心悸。

“不必了,东西早都打点好了。”他仍然摇摇头。

“好。”小云金棕色的眼睛闪了闪,也冷静了下来。

此刻乌尼格日勒却伸手从怀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递给小云。

“我是来把这个还给你的。”是一支金钗,“以后……”乌尼格日勒顿了一下,“你还是不必对我说谎。”

小云一愣,那晚她跑马太急摔丢了一支钗,没料想会被人捡回来。

“……我没有说谎啊。”小云的声音一下降下去,又升起来,“你就自己留着吧。”她睁着眼睛,嘴硬。

“我戴花钗应该不好看。”乌尼格日勒把金钗放到桌面上。

“那带上这一双明珠吧。这是南越国产的,很珍贵。”小云转头从箱子里捧出了一个红绸包裹的盒子,跟乌尼格日勒随口说到:“据说以前汉家有个男儿送给他心爱的女子一对明珠,可惜那位女子却已成婚了,不得不退还。”

乌尼格日勒眉头微蹙,他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小云打断了:“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你也可以等到成婚的时候再把它退还给我。”小云歪了歪头,使得她的神态看上去很顽皮,就好像这只是一个玩笑一样。

“我不会成婚,也不会退还。”乌尼格日勒接过盒子,“只是它很珍贵,路途上奔波,有可能失掉。”

“那我再帮你找回来,就像你帮我找回钗子一样。”小云把金钗重新插回发间,宝石在她眼睛边闪烁,光芒恒久,“将军,我祝你路途顺利,为我月升开疆拓土,一往无前。”

“拜谢我王。”乌尼格日勒行礼,他直起身,捧着盒子,突然问,“这只是南越产的?还是南越送的?”

小云一挑眉,有些惊异,但随即,她微笑,“靖国要想出使百盛,就如我若想沟通南越一样,谁肯呢?”

月升的王都坐落在一片美丽的河谷中,背靠绵延的森林与雪山。交错绵延的河网带来冰雪融水,使得这片土地绿意盎然,格外适宜耕种。每到秋收,耕地里出产的糜黍往往满溢谷仓,一片金黄,牧民口耳相传,由是得名金仓。

正值初夏,原野上杂花盛放,锦绣青碧。蓝天明日下,金仓城巍峨的城墙雪白发亮,沉默的铁甲武士,执戟立于城下,刀兵森然。随着王室婚期的临近,到来的王公贵族、行商牧民愈来愈多,逐渐填满了城内每一座驿站。大街上,贩卖天南海北各色货物的摊贩比平日翻了三倍,都是听说靖国与月升破冰后闻风而来的。昂贵的丝绸与瓷器被收藏在店铺深处,等待与宝石交换。

冬日里城墙下发生过的血腥和冰雪一起消散了,就像没人在夏天记得冬天的寒冷一样。在城内找不到住宿的人,竟在城墙周边建起了热闹的帐篷营地,即使夜间城门关闭后也通宵饮酒歌唱。月神的子民欢欣鼓舞,庆祝即将发生的结合,迎接新王。至前王代勒病逝,月升王座已空悬十一年有余。

官道上,满载货物的车辆和急着进城贩售的羊群挤在一起,排队等候进城。路边,细碎的野花随风飘摇,牵绊住女子的裙角。

也许是风走得太急,几片花叶纠缠在一起,卷进了素罗里,她身旁的男子发现,便俯下身帮她解围。

“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男子笑,把折下来的花送与女子。

女子与他相视一笑,“可惜不见卓文君。”

这是一对远道而来的汉人男女,都做胡服打扮,惟女子头戴帷帽遮脸。二人并不急着进城,反而停下来细细欣赏了一番金仓城墙与城外的风景。

“没想到这里也有好似江南般清丽的风景。”女子浅浅赞道,“读多了‘黄云陇底白云飞’,以为月升也似西域般都是大漠黄沙。”

“不如江南。”男子却唱反调,“月升定居于此也不过百年,若说奢靡,连城墙也涂满白漆,可是你看它路面上尘埃密布,可想它是没有护路兵的,不过都是矫饰罢了。只是可惜风景天生,要白白被牧畜糟蹋。”他是见有人在远处的原野上牧羊吃草。

“伯卿思归了。”女子低头轻笑。

正这时,突然听得身边有人接话:“野草长得那么快,不让羊去吃,难道要让人自己去割?那还不叫人累死?”

一个胡商突然插嘴,他原本悠然地躺在货堆顶上小憩,不巧被路过的二人吵醒。这人讲的是汉语,声调里虽然有浓重的胡音,说话却非常流利,面容英俊,然而眼睛里总透着一股市侩狡黠。

男子先吃了一惊,皱起眉,本不欲理会,却没料到对方反而笑嘻嘻地开口挽留道:“张大人,别急着走啊,你不就是来找我的吗?”

“你是何人?”男子扫他一眼,不做回答,心头有些戒备,言语间便有所傲慢。

“怎么,”胡商眼珠子一转,像是深感有趣,他随着鼓点摇头晃脑起来,笑容加深,“大司徒没有和你提过我的名字吗?”

原来这位汉人男子,正是大靖持节特使张省言。如今大靖的使团距离金仓还有两日的路程,他是却特地避开眼目,独身一人先到。

张省言冷笑一声,当即出言回敬,“我只听司徒讲过买了一把好斧头,正可以用来劈柴。”

胡商一挑眉,吃惊却并不发怒,反而鼓掌赞叹道:“果然是靖国,果然是司徒,唯有你们这样的大人,才用得起金斧头劈柴。唯有这样的大人驱使得起阿苏赫。”他从货堆上一跃而下,一改前例,恭敬得几乎有些虚假地弯腰行礼,长声道:“见过大人。”

阿苏赫一词,在本地语中意为斧头。他本是三十六国中跋禄迦国人,少时即随父母走南闯北,现在经营着自己的商队,常常往来于靖国以西各部。好美酒皎女,时年三十有二,并无家室。

接到上命后不久,张省言收到了一封来自司徒的信函,里面密封着一张名单和一份详尽的档案。据传月升会培养细作,大靖也会在三十六国中收敛人才,乃至成为国库中一笔固定的支出。这份名单上列的就是张省言一路可用的人名,有的是当地王公贵族,也有的是僧侣伙夫,他们能为张省言提供当地的情报。而划在月升当地的,正是阿苏赫。档案记载,他对月升宫廷知之甚详,特别是对白云公主。

“大人请。”阿苏赫将张省言一道引向路旁酒舍

酒舍临时搭建,就是为了赚旅客的生意,一道帷幔之隔,客人席天而坐,敲鼓吹笛好不热闹,还有胡女在一旁梳妆,似乎待会儿就要随乐起舞。

和步步审慎的张省言不同,阿苏赫活像是在这里鬼混了几百年的酒鬼,只见他极其灵活地在人堆中穿梭,轻而易举地就为几人占到了席位。胡人并没有大靖的礼节,他并不等张省言落座,就率先在地毯上坐下,毫不客气地占据了首席。

“张大人,你不要客气,要什么酒随便说,您可是我的大主顾。”阿苏赫大方地招呼道。

“我不是来玩乐的。”张省言见对方态度轻佻,内心已有不满,语调就很冷淡,“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长相,就应该早早在城外迎接,为什么要等到我们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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