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扫了眼沈祇看的书,再看他手?边的木箱,又见他眼中血丝,开?口语气不善:“你怕是自?己活得太长,手?伸出来,我先替你看看。”
一个“先”字,让沈祇稍稍放心了些,代表一会儿师父就会去帮眉儿看看了。他伸出手?,又道:“这疫症不若医术上所记载的例子,潜伏期长,爆发却迅猛,专攻人的弱处,再引起其他病症,教人无从下手?。”
“你信里的说得够细了,歇歇吧。”谢一又看了沈祇的舌头和咽喉,沉声道:“这疫症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中毒,你研究毒物也不少,这点想不通?这会儿才?来临时抱佛脚,看有关毒物记载,晚了吧。”
谢一又道:“你这身子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药,这三日先只吃清热解毒的方子。至于这疫症,你就别管了,我和姜公?赖公?自?会商量着怎么办,还有这医书,别看了,再多?看,小心你的眼睛保不住。”
“麻烦师父赶紧给?眉儿看看。”
“自?然?是要看的,眉儿师父和三娘,林伯,桑娘,还有你师兄都来了,你便放心就是。”
沈祇听这话心下放心不少。
“这几日就让你师兄照顾你。”
沈祇点了点头。
、真相吗
吃了早饭, 心一放松,沈祇就睡了过去,没睡多一会儿, 就被?惊醒。
不是因了噩梦, 也不是因了旁的, 而是脑子里突然蹦出那日马车上吴梓兴蹦出的那句“你师父这些年都在为紫笙毒奔走”。
沈祇聪慧,且不是一般的聪慧。
紫笙毒,紫纹, 怎会就这般巧都带了紫字。
有了眉目,再翻阅手边这一箱子书, 就没那么慢。
临近午时, 沈祇放下了手边的书,只看着端了吃食和药碗进来的谢怀夕。
“怎么搞成了这幅鬼样子?”谢怀夕惊讶道?。
沈祇略觉得刺耳, 这两?人不愧是师徒,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
见沈祇不说话,谢怀夕放下吃食坐到了床边, “这回师父都下山了, 你便放心吧, 你是死不了了, 怕是也就多受几日罪。”
“师父何?处?”
“和两?老头研制方子。”
“师父的身子这一年越发不好, 没想到却还是下了山。”
“还不是疫症棘手, 怕你死在这。”
“没想到三娘夫妇也跟着一起来了。”
谢怀夕将碗和筷子递给沈祇, 沈祇接了,他才?道?:“到处都是疫症, 自然是跟着师父安全。”
“嗯,师父对?三娘倒是毫不掩饰。”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谁叫咱们师父傻呢?”
“顾师父倒是能忍。”
“不忍也不行啊,师父可比顾师父先认识三娘。”
沈祇不经意道?:“师父那一头白发是因了三娘吧。”
“废话,就因这桑婆才?一直不待见三”谢怀夕突然就住了嘴,看着沈祇一脸冷然好似不认识自己?的模样。
今日阴雨,窗棂处没了阳光投射,只余些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其实配着这声音,该是非常好眠,加之四?月温暖适度,也不冷,屋内闲谈的光景便该是惬意的。
而不是像此刻,冰冷的如冬日寒天。
谢怀夕自觉一直不算多喜欢沈祇这个师弟,一来他这个人总是教人觉得太过疏离冷漠;二来谢怀夕也不得不承认,沈祇太过聪慧,于?医术上的进益一年抵他五年;三来,不论是师父还是桑婆,都像是更?喜欢他,可能多少也有因为他那张脸的缘由。
如此,谢怀夕觉着自己?嫉妒沈祇也不是多不能忍的事;也偶有羡慕的时候想着要是自己?能有他的才?能,是否也就能寻了门路去报爹娘的仇。
后来相处的时日长了,也多少有了些情谊,也主要是谢怀夕其实一直志不在医术上,少了争端。可这情谊也着实太浅,哪怕于?良心上有过犹豫,有过内疚,有过自责,他也从?未想过要将紫笙毒的事情告知?。
师父这回下山,谢怀夕也就猜到了,怕是师父自打?眉儿说要下山历练,就没打?算再让眉儿回去。
若不是因为疫症爆发,岙州城主诏令,沈祇这会儿应该还在风沧山研习医术中。
不过师父从?未明?明?白白的和旁人说过他的打?算,桑婆是,林伯是,三娘夫妇是,连自己?这个从?小被?他养大的人,也是。可师父那个人,这么多年盼着等着顾念着的,一想也就明?白了。
且自打?白发之后,师父行事就越发急切,谢怀夕心疼眉儿,却是没多心疼沈祇。眉儿赤诚,沈祇在这上头不如眉儿良多,谢怀夕不止一次想过,那毒不如在沈祇身上,他至多也就是惋惜。
屋内太安静,沈祇握着碗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都发了白,越是如此,他语气越是冷然:“顾潇知?晓吗?”
“嗯。”谢怀夕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沈祇猜到自然是什么情分也没了。
“习武呢?”
“不大清楚,可能是顺水推舟。”
好一个不大清楚,好一个顺水推舟,沈祇盯着谢怀夕,只道?:“别告诉眉儿,哪怕是只言片语。”
谢怀夕就笑了,这笑多少带点讽刺,他觉着沈祇当真是配不上眉儿,没想到他知?道?了真相的反应竟是如此之平静。想必是怕把事情戳出来,师父不救他这条因为染了疫症已然只剩下半条的小命;更?怕没了那风沧山的逍遥和富贵吧。
乱世之中,安身谈何?容易,何?况是不愁吃喝事事精细的富贵。
“知?道?了。”谢怀夕应下,哪怕沈祇不说,他也不会告诉眉儿的。如果眉儿不死,便是没必要知?道?;如果眉儿因此身死,便更?没必要知?道?。
有时候不知?道?活得才?能开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