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手搭在椅背上,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林载川的肩头,懒洋洋道:“比如我每天都很想把你拐带回家,但也没有付诸行动。”
“……你可以试一试。”
林载川看他还有闲情逸致跟他开玩笑,心情应该没差到哪儿去,又低声道:“既然敢让何方到市局投案自首,说明背后那个人坚信何方不会向警察暴露两个人的关系、不会暴露他的存在。”
信宿表示赞同:“嗯,没有其他信息的情况下,现阶段的审讯恐怕很难有什么结果。”
——这是也是个究极乌鸦嘴,说好的不灵坏的必中,刚说完可以“清闲”一段时间,马上就来了新案子,四小时后何方到了市局审讯室,跟案件有关的消息几乎没有透露一分一毫。
林载川亲自去审的这小嫌疑犯,但何方除了交代了他的基本身份资料,其他的明显都是在胡说八道。
“你杀害吴昌广的犯罪动机是什么。”
何方垂着脑袋,正面完全看不到他的五官,从头到尾都用后脑勺跟人说话。少年的话音带着某种滞涩与沙哑,“他、前段时间开车撞了我,态度很差、没有赔钱,我想教训他。”
“是具体哪一天发生的事?”
“几天前,记不清了。”
“事故发生地点在哪里?”
“临华商场,后面那条小路上。”
“吴昌广的汽车是什么颜色?”
“黑色。”
虽然信息都能对得上,但因为交通事故处理不当而杀人,这个理由明显太牵强,而且如果何方真的被吴昌广开车撞了,当时就可以选择报警,事故发生的地方“恰好”又在无监控区域,怎么听都太不合常理。
何方是明面上的杀人凶手,在警方面前胡乱编造一个理由,就可以成为他的杀人动机。
林载川只是盯着他,十指交叉轻抵在下颌。
根据警方调查,何方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从小就在锦光孤儿院长大,但十岁的时候却忽然失踪了,一个人悄无声息离开了孤儿院,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直到何方马上十四周岁,以杀人凶手的身份出现在警方面前。
——失踪的这三年多时间,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接触过了什么人?
许久,林载川又声音平静问:“从你杀害吴昌广之后,到今天早上自首的这两天时间里,你都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见过面。”
何方话音有些生硬道:“一直在外面,没有见到谁。”
“为什么事发两天才想到自首,你应该知道你是未成年人,就算故意杀人,也不会承担刑事责任——为什么没有在案发当天晚上到警察局自首。”
这个问题似乎不在何方的预料范围之中,他沉默了许久才说:“当时害怕,不敢找警察。”
林载川几乎不需要判断就知道他在说谎,何方在犯罪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强硬心理素质,完全不像是因为杀了人就害怕自首的人。
——信宿说的没错,现阶段警方手里没有任何证据,是不可能从何方嘴里撬出一句实话的。
何方还是一个未成年人,警方也不能用那些过激的审讯手段来对付他。
林载川思索片刻,放缓了声音道:“何方,你可以抬起头回答我的问题。”
何方一开始并没有动作,仍然保持着后脑勺看人的姿势,但林载川似乎比他更有耐心,就这么一直静静等着他有所反应。
许久,何方终于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他还不到十四岁,即便心肠再冷硬、手段再残酷,外表看起来也仍然是个少年。
但他的眼珠一眼看过去非常黑,眼神麻木、空洞,抬起头的时候,漆黑瞳孔畏光似的收缩起来。
看到他的眼睛,林载川罕见地稍微怔愣了一瞬。
那样的眼神似乎让他想到了什么人。
但很快林载川就恢复如常,望着何方最后规劝道:“如果有人教唆、胁迫你实施犯罪行为,你可以在这里揭发他的罪行,警方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何方不为所动道:“没有人胁迫我。”
“是我想杀了他。”
“怎么样?”看到林载川审讯结束回到办公室,信宿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林载川舒出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信宿道:“意料之中——他能轻易说实话才叫奇怪。”
“按照何方背后有人指使的思路推断,那么现在调查的重点应该是:吴昌广跟什么人有过非常严重的过节、到了杀人行凶的地步,还有,何方在案发后的两天里到底去了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
贺争这时插了一句道:“林队,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已经都上传到系统里了,我正在看。”
林载川一点头,坐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鼠标激活电脑屏幕。
锦光分区的道路上有许多监控摄像头,只要知道何方是从哪条路线离开的现场,或许就能一路追查到他的最终动向。
办公室里的刑警都在各自忙碌着。
信宿随手点开一个监控录像,无聊地看了起来,因为案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四周环境整个基调都昏昏沉沉,很多行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要非常聚精会神地辨别经过的每一个人,否则很可能会错过关键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