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林载川转头看向信宿,“你跟我来。”
不知道是不是听了那些话的缘故,信宿的神情有些不太好看,他一言不发跟着林载川走出了办公室。
邵慈还是穿着直播时候的那件单薄衬衫,看起来落魄又疲倦,看到林载川跟信宿一起走进审讯室,他的眼神有几分闪烁。
林载川坐在他的对面,声音平静道:“你好,浮岫市刑侦支队林载川。我全程观看了你今天的直播,你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明——这起案子浮岫市局并没有管辖权,但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查明真相。”
信宿没说话,只是随意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着他。
邵慈低声说:“我没有按时出席粉丝见面会,应该给你们也带来麻烦了,抱歉。”
林载川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遭遇这些事。”邵慈喃喃道,“那一天对我来说跟其他夜晚没有任何不一样,也毫无预兆,当时我在剧组里只是一个戏份不重的配角,杀青庆功宴的时候被很多人轮流灌酒,我不知道哪一杯是有问题的。”
“那天晚上我的经纪人不在,我们本来约好酒会结束后他开车来接我回去,但是我没有撑到酒会结束,意识不清被人带到了酒店。”
“第二天早上,我在酒店的房间里醒过来,发现我的身上……身上有明显遭受性侵犯的痕迹,身体疼痛难忍,而那部电影的投资方之一就睡在我的身边。”
有很多女性受到性侵后选择息事宁人,不想把事情闹大,一是害怕影响自己的“名声”,被人几乎恶意的怜悯,另一个原因就是难以启齿,她们无法把血淋淋的伤疤用语言描述给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听,重述那种伤痛。
即便是一个男人,要在警方面前承认受到同性的侵犯,也极为难堪。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会用迷药控制我,防止我在那个时候剧烈反抗。”
“后来,”邵慈声音轻微发着抖,“后来我是清醒的,我看到那些人狰狞的脸,噩梦里都是那样的脸庞。”
“因为我曾经在当地公安机关报过警,他们为了防止我拿到任何不利于他们的证据,每次对我实施性侵的时候,那些人都不允许我携带任何电子设备。”
邵慈垂下眼,“那些事,我没有证据。”
眼下来看,这起案子调查起来一定相当困难,毕竟口说无凭——警察不可能只凭邵慈一个人的口供就去给谁定罪。
林载川微微蹙眉,问:“这两年时间,对你实施过性侵的人都有谁?”
“最开始的时候只有那部电影的投资人潘元德,他曾经多次强迫我跟他发生性关系,但是后来……”邵慈低着头,又轻轻说了三个人的名字,“辰影公司的副总经理戴海昌、盛天集团执行总监杨建章、中汇基金董事长韩旭姚,他们是后来强迫我时间最久、次数最多的人。”
信宿听着其中几个名字莫名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跟身边的林载川诧异对视——
那是当时在陆闻泽“名单”上的人!
半年前,刑昭借副校长的便利强迫学校中的少女卖淫,背后带着一股遮天蔽日的“保护伞”,那些“客人”给他们扫清了不少“障碍”。
那些高官厚禄的禽兽,大都被林载川送进了监狱,但是有些人在暗处藏的太深,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市局也没有办法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启动调查。
所以当时不可避免留下了一部分没有被清除的“沉疴”,只存在于陆闻泽给他们的调查名单之中。
戴海昌、韩旭姚,这二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外面旁听这场审讯的刑警也反应过来,面面相觑、惊疑不定道:“……这几个人,不是当时刑昭那起案子咱们没查到的那些漏网之鱼吗?”
他们都是看过那个名单的。
郑治国瞥了眼里面的邵慈,道:“本来正想着没有理由查到这几个人头上,现在就送上门来了。”
而且那个辰影公司的戴海昌是浮岫市本地人,如果他真的涉嫌强制猥亵罪,那么市局就有正当理由接下这个案子了。
审讯室内,林载川波澜不惊继续询问:“他们强迫你发生性关系的时间,你还能记得吗?”
邵慈低声道:“两年多的时间,我已经数不清这种事发生过多少次,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了。”
“最近一次……是一个周前。”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我受邀在s市参加当地电视台跨年直播晚会,晚会结束后,凌晨两点多,杨建章让我跟他一起去他的私人公寓。”
说到这里,邵慈不自觉握紧了手指,手腕上浮起血管的青色脉络,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章斐在审讯室外面听着他的话,有些不忍地吸了一口气——大年初一,他们在阖家欢乐热闹团圆,夜幕上盛大烟花绚烂炸开,点亮万家灯火,邵慈却在黑暗的地方承受着一场逼不得已的暴行。
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内里早就被侵蚀的满目疮痍。
片刻后,邵慈又开口道,“再之前一次,是腊月初九,韩旭姚在半夜12点来到了我的家里,打开了我的卧室门。他跟我住在同一个小区,随时都能进入我的家里……那些人不允许我搬家离开,否则他们就会伤害我的家人、朋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颤抖又无助,带着某种深陷泥沼的人无法挣脱的悲切绝望。
一个被恶魔环伺的普通人,最后只有被分而食之的下场,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
邵慈在林载川面前陆陆续续地交代了半个多小时,详细说明了受到性侵犯的时间和对他实施性侵的对象——不止他刚刚说的那四个人。
那话音里掩藏的真相太过压抑沉重,审讯室里只有邵慈低微隐忍的说话声,还有记录员迅速敲击键盘的声音。
邵慈失踪的这一段时间恐怕度过的相当煎熬,精神状态也明显不好,陈述案发的过程中很多次声音听起来都极为虚弱,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林载川没有对他进行长时间的询问,在了解基本案情、涉案人员之后,就出声结束了这场审讯。
“大体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市局会马上启动刑事侦查程序,传唤相关人员到场接受调查。”林载川起身问:“你要暂时留在这里,还是联系你的经纪人接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