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信宿这么安静地用一双深不可测的漆黑眼眸看着她的时候,赵雪心里忽然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畏惧。
她很久没有产生过“害怕”这样的情绪了,她杀人的时候都没有怕过,她一直以为她从来不会畏惧任何东西。
信宿居高临下睥睨她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带着慑人到尖锐的冰冷寒意,他轻轻道:“赵雪,你在审讯室里说的,有一句是真话吗?”
赵雪有强烈的“表演”欲望,不能接受被人忽视,走到哪里她都必须是关注焦点,而信宿从进屋开始就故意装作漠不关心激怒她,现在终于在赵雪失控后图穷匕现,他慢条斯理道:“我一直觉得奇怪,像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所谓的正义感,去为赵洪才复仇——原来是受了谁的指使。”
“李登义应该是沙蝎要杀的人吧。”
信宿的语气清晰,一针见血:“宣重指使你解决掉他,但是如果直接对他动手,警方很有可能会沿着你查到沙蝎的头上,所以为了隐藏你的真实目的,你想到了赵洪才——只要李登义跟他的死法如出一辙,警方自然会把这两起案子联系到一起侦查,有了先入为主的连环杀人案的判断,警方侦查的重心理所当然会放在赵洪才的身上,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完美隐身。”
“藏匿一滴水最好的地方是大海,只要把真正的杀人动机隐藏到两起交错复杂的案子里,就很难有人想到,你的目标其实只有一个人,另一个人只是障眼法而已。”
赵雪的瞳孔紧紧一缩,浑身刹那间僵硬了,像被毒蛇盯上的猎物。
“我没猜错的话,陆鸣霞应该也是沙蝎的人,她负责配合你的行动。”
“陆鸣霞知道你的全部计划,只不过你为了让所有人都能脱罪,提前把她保了出去——”
“陆鸣霞确实提前离开了,只不过她对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心知肚明,一个能去买作案工具的人,怎么可能会无辜?”
信宿的语气徐徐不急,但赵雪的手心里冒出了冷汗,她只不过是说了他的身份,阎王怎么可能就想到了这些。
简直是把她的脑子剥开了、读取里面的内容。
她一时间没有想到该怎么反驳。
她抿起嘴唇狠狠盯着信宿,强撑着没有在他面前露怯。
信宿神情恍然:“前段时间我总是想不通你的作案动机,原来是沙蝎的手笔。”
“那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至于在赵洪才死后,陆鸣霞为什么要去带走他的尸体,是为了掩饰什么证据、或者是你想要保存‘恩人’的遗体,还是说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从信宿开口到现在,赵雪没有说出一句话,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下去。
她终于反应过来她好像踩进了一个提前设计好的陷阱里,而在此之前她一无所察。
赵雪死死握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没有吭声。
“想要得到阎王的注视,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信宿说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很轻,语气也很轻:“赵雪,你是个聪明人,最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垂眼看着她,语气温和,一字一字道,“否则我可以保证你的下场,比李登义还要惨烈百倍,并且一定不会是你期待的方式。”
赵雪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赵雪在刚跟着“那个人”接触到沙蝎的时候,就听说过有那样一个人——
一个在沙蝎内部都很少有人敢直接提及的名字。
“阎王”。
提到这个名字,他们总是恐惧、敬畏的,甚至带着一丝扭曲病态的仰慕。
但赵雪却不屑一顾。
宣重多次提醒过她,不要去招惹阎王。
但赵雪自认不凡,她觉得非常不服气。
她还不到十二岁,还能做很多事,可以成为第二个“阎王”,甚至比阎王做的更好,总有一天,她也会是那个不敢被人提及的名字。
然而此时此刻在信宿的面前,她感觉到了一股好似发自灵魂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那仿佛是食物链下级在面对食物链顶端的时候,不受控制从脑海中窜出来的求生的本能。
她甚至能够确信,眼前这个人一定会说到做到,如果她敢泄露一个字,她的下场会比李登义还要惨。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宣重会说——
“没有人能够跟他相比。”
赵雪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哆嗦,感觉被他触碰到的地方从内而外泛起一阵刺骨的凉意。
“你跟宣重应该保持着某种联系吧,帮我转告他,”信宿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手,淡淡开口道:“好久不见,我很期待下次跟他的见面。”
——
“咔哒”一声,卧室门被推开,信宿若无其事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赵雪稍微低着头,手指靠在腿边蜷缩着,一言不发跟在他的身后。
信宿看到林载川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心照不宣对他一笑,“看起来谈心时间结束了。”
“那我们就先离开了,”信宿撇了眼身旁的赵雪,意味深长地弯了下眼睛,“以后我的同事会常来的。”
赵雪咬着嘴唇,鼻翼鼓动两下,恢复了平日里乖巧无害的样子,轻声道:“警察叔叔再见。”
信宿跟林载川一起下楼,离开了赵雪的家。
回市局的路上,林载川没有问他跟赵雪两个人在卧室里谈了什么,信宿也没有主动开口——他跟赵雪之间的对话,现在还不能一五一十地说给林载川听。
但有些发现是可以跟他共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