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双白色红底鞋出现在宋如令脚上,邬尤实实在在高兴了。他在单位食堂远远着,只一眼瞄到,眼睛瞬间热热的,皮肤烫得不可思议。这种经历猜忌害怕之后才来的惊喜,叫他快要尖叫。
可他只是快速打包回寝室,他把那份午餐放在桌上,整个人平躺在床上,慢慢裹住了自己。接受了他,接受了他,他满脑子这个想法。他慢慢用被子严丝合缝裹住自己,感到心窝窝的熨贴,不自觉流了泪。
他闷在被子里,是哭,倒是一丝一毫声音都没有的。他并不悲伤,只是一种温温然的幸福。他被接受了,真好。他反反复复舔舐这一刻,把这块小地方裹得紧紧的,这世上没人知道这块小地方,这样的小小的幸福,只有他有。
他闭着眼,发了美梦,是他把礼物递给宋,然后宋笑着收下。宋也没有骂他,他也没有哭。宋在笑,说谢谢他的礼物,然后还打开了。宋还告诉其他人,她很喜欢他的礼物,他是一个好人。邬尤真是个好孩子,他对人很好的。
可是他渐渐哭出了声,淅沥沥的愈发哭得大,嚎啕得像许久没哭了。他这是一种垂死挣扎,马上,马上那种噩梦又要找上他了。他感觉出来了,他的身体在这软而薄的甜蜜梦境里,恶意酥麻他,他的骨头动弹不得,他的身体——那个地方分泌出黏滋液体。
他的心慢慢冷了下来,不再挣扎的猎物一般,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过去三年都是这样的,不要怕,马上就过去了。等过去了,他又可以自得其乐好久好久了。不要怕,下午单位给他们这些编外人员开会,晚上他就可以吃泡面,听着收音机,很好玩的。
可这次却非比寻常,飕飕而来的一种冷意捕捉到他,是谁刚刚露出那种幸福的滑稽表情,在他耳边嘲笑:你以为你是谁。
邬尤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不止的外灌,他的动作僵硬,露出一张脸儿来,那声音又在絮絮低语:你以为你是谁!
这种冷浇头,让他为身体的反应备觉恶心,湿冷黏缠着,他穷尽浑身力气,把泅透的枕头反过来盖脸,他发了声:“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喜欢你了,李悦,我再也不敢喜欢你了。”
他哭到噎声,忽然没了音,不断抽气,脊背一阵阵冷汗,可终究是过去了。他擦了擦脸,嘴里不断说:“没事的,没事的。”
他不缺认有没有过去,又悄悄想着,不要惊扰,悄悄回忆。无非就是孙之寅发现他喜欢李悦,然后,就把这件事当笑话告诉他们几个,告诉李悦。李悦说他以为他是谁,就是这么简单。
还好他只是冷不丁发了几个抖,没有别的事,再过一会儿,就去上班了。人家又没有说错,他以为他是谁。李悦嫌弃他是正常的。
孙之寅也说了,邬尤,你看看你那傻逼样,人家肏你就以为人家喜欢你啊,你配吗。白痴,我们都肏你,就是喜欢你啊。
邬尤嚼巴嚼巴那层菜汁浸泡的米饭,脸木木的,挂着干潮泪痕,从头到脚洗漱了番,脸蛋水汽蒸腾得白肤晕红。他很快换上差不多却干净的衣服,稍有愉快地去开会。
他背着大个工具包,两个婴孩大,更衬得身形畏缩,来到堂厅,从后门溜进去,虽来得早十分钟,可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他着急得鼻尖出汗,以为被耍了。像那个空无一人的教室,把他骗进去,再也没出来过。
可今日不同往日,邬尤颤抖摸出手机,不会有人耍他的,他值得什么人专门对待。原来中午那两个半小时,他没看手机,错过单位总群通知,没人耍他,大会更改地点,在另一栋楼。
不过五分钟,他飞速赶往,心里责怪自己,再怎么样平时应该和水电工其他同行搭话几句,他们抽烟时候他从来不去,遇到事情容易落单。门口聚集了人,兼有礼仪小姐引导,他瞅准机会从西装群群的缝隙溜进去,坐在倒数第二排边角。
坐倒数第一排容易和半路驾到的中层干部会面,倒数第二排更不惹人注意。原来是恭迎上级单位视察与兄弟单位友好交流,全体成员参加,文艺汇演助兴,再领导讲话,最末表彰编外人员,以示本单位“内外兼顾、统筹分明”。
由着椅子阶梯排布,他从错错落落的椅子张望,没找同行面孔,心下愈发着急,好像来错了地方,这种地方不是他该来的。他不会去问引导小姐,低头又看了眼通知没错,一排排仔细数去,总算看到一长条深蓝近黑的工服。
他侧侧走道,坐在那条最尾。这些人叽叽喳喳讲话,忽然都抬头看着前方,邬尤瞄了一眼,打头是一袭端庄白裙的宋如令。可他只是再度低下头,心平气和极了,不是他该看的,看都不应该看。他也就没看到宋指引着领导就坐头排,而那四五十的领导之间,有年轻面孔。
很快文艺汇演,邬尤看得很专注。旁边老高拍了两下他,他才回头,只听老高说:“耳朵聋了啊。”邬尤不好意思笑笑,又听他说:“晚点要表彰临时工,我看名单有你。”
“记得请客啊,有奖金的。”
几句话一连串下来,邬尤没反应过来,头自顾自嗯哦,人家还当他同意了。邬尤却先高兴起来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件好事。那种心窝窝的踏实熨贴,他竖着耳朵更是全神贯注。
领导讲话和他们干系不大,也没必要琢磨,他们又不是为老百姓服务,老高看着邬尤一点也不走神,跟旁边几个兄弟说:“邬尤是不是大学生哦,跟我们不太一样,细皮嫩肉的,人家有心得很。”
邬尤回头愣愣的,看着几个老师傅,他吞了吞口水,听不懂当中讽刺和膈应,老实说:“没有机会读大学,我不是这里人,和我妈一起过来生活,才读的技校。”她妈看他高中辍学没啥事,和她天天做苦力,撺掇他拿着自己积蓄,多少学门功夫。
几个老玩意儿听罢笑,专科就专科,还一本正经说技校,联想到某个字眼,更是笑得心照不宣。
耳旁主持人宣读一连串名字,明显停顿了两秒,——“邬尤,请以上人员上台。”邬尤蓦地心跳得特别快,刹那他宁可不要这个荣誉与奖金,也想逃走。老高以为他呆子,推了把他,看他直起身要背着工具包上台,忙扯着他包撸下来,看他脸发红脱下肩包带子,果然是个呆子。
邬尤一步步上台,好在前几排也走出来几人,他紧跟人家屁股后面,好像能挡住他似的,盯着地毯上台。头顶的灯光那么亮就算了,居然是烫的,他感觉无处遁形,舞台居然那么大,前边的人和他拉远了。
领导一个也没走,旁边摄像机拍照。主持人声音响起,言笑晏晏:“请抬上各位抬头配合摄像。”
“有请校代表为他们颁奖。”邬尤听过这个大学,他们单位年年都会从中选些人重点培养。宋如令的爸爸妈妈就在那个学校挂名终身教授。
他短暂抬头又低头,耳朵没再听到主持人喊他们抬头,放心了不少。一双黑皮革鞋走到他面前他伸出双手,等那小小奖落在他手上,说声谢谢就结束了。
可那鞋的主人半天一动不动,他下意识抬起头——他呼吸都止了,这个人和以前一样又不太一样,有点不像他了,人模狗样的,等那个标志性可爱笑容——班上女孩子都说他太可爱了——名字也可爱——孟孟,萌萌的。
邬尤喉咙咕噜咕噜的,他也许是要说话的,可他浑身动不了一寸,手指僵硬接过,那人笑着说:“邬尤?邬尤。”
钱孟孟在台下听到那名字,他比身旁赵海乔更快反应过来。不过也许是赵海乔更爱装。钱琼菲在他左侧看他动静,以为他坐不住,微微笑说:“别淘气。”
钱孟孟又冷了脸,低声说:“以后你想见那老头就见,关我屁事,不必通过我。”
钱琼菲嘴上否认:“哪来什么老头。”那老头玩情趣,非得给她儿子搞来个荣誉生,给人颁奖,讨她欢心,你看,我不仅保你儿子大学顺顺利利,毕业了也有个好名声。
钱孟孟坐正,又回头看着那蔫头蔫脑的狗东西在旁道走,更是确认,都笑出声来,得来全不费功夫。高中还没毕业这狗东西就忽然不见了,无影无踪,像是没这号人一样,如果不是他们手机还有录像的话。
也没脸见他们了吧,狗东西真搞笑,还喜欢李悦。李悦怎么可能鸟他。他们几个人都没当回事,就那种狗知道吧,总有一天忽然不见的。他也没办法找狗。——他家变穷了,他妈很快甩了他爸。
钱孟孟冷笑在喉,仰躺在后背,眼睛盯着那狗东西,一点没变。他忽然侧过脸看赵海乔,依旧面无表情,心下更是不痛快。赵海乔和他不一样,他俩大学一个校,可赵海乔是名正言顺自己考上的,虽然他家不需要,但他家可严了。
来这儿也不是颁奖,是他钱孟孟跟他亲爹打小报告,说:“叔,他大二开始就不在学校了。”他爹喜欢他钱孟孟,谁不喜欢,他嘴甜讨人喜欢。赵海乔他爹就吩咐他多和孟孟活动活动,别成天成月不见人影。
真会装,这狗东西当初还是赵海乔最先发现的,搞得完全不认识,就他反应大一样。早知道不叫赵海乔来,他一人发现,这狗东西主动权可完全在他手里了。
邬尤冷汗贴背下台,噩梦没醒一样游着往前走,沉沌沌坐下。他肩上有只手,惊惶抬眼看,原来是老高,他没听清说什么,脑内一刻也不停地和自己说话。没事的,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没理由找他,找他做什么,现在又不是在学校了,他有社会身份的,他可以保护自己的。
他顺着散会人流,往外走,可一双手抓住了他。他咬紧牙一刻也没抬头,使劲拽回自己手臂。那声音响起:“邬尤,不要搞得那么难看。”
邬尤全身脱力,这声有些变了,这话太熟悉了,邬尤,不要搞得那么难看。乖乖自己把裤子脱了,就没事了。
他顺着这手腕主人走,那手早就松开他了,无形的绳子牵着他走。慢慢的,慢慢的,路暗了,地毯改为那种白底繁华的,像是会客室。他看到一双高跟鞋,一双——那双黑色皮鞋。
钱琼菲挽着儿子手臂,眼睛看着天顶微有懒散,“还不走,你大学同学啊。”
钱孟孟笑得开心,熟悉的赵海乔总算回来了。他答:“高中的。”狗。
邬尤至少高中前还不是狗。
他成绩不上不下,老师夸不起来,也骂不着的那种。追溯到幼儿园,他没读过幼儿园。陈芳哪来的钱,生了他躲乡下,自己都吃不饱,靠着老母亲二亩地。
她大着肚子从大城市回来,够丢人了,吃了堕胎药还没流掉可能图便宜买到假的了,就舍不得了。
乡里人问她孩子爹,她看到花窗贴着报纸遮阳,上边一个姓邬的明星,夸她是个尤物,这个词崭新崭新的,洋气洋气的,便说,“孩子爸爸身份太大了,给孩子留下,名字,我配不上。”
“邬尤。”
其实她也不知道父亲是谁,她算了算日子,那天和几个混混搞过。对,她是做发廊皮肉生意的。本来去电子厂做做,科长老找机会摸她,不给摸,总是给她穿小鞋。
好吧,她换个厂,有个男的追她,她都没看清啥样,她被一群女的排挤,大通铺洗澡把她水关了,吃饭不带她,这些都不要紧,核算克扣她出工量,主管骂她婊子不做事,把她炒了。
她后来想想,可能早就被盯上了。陈芳总路过一排美发店,怎么就那天有女人拉她,还知道她没活干了呢,先是哄她洗洗头一个月好多钱,再就是穿得暴露点,客人都找你洗,不好吗?最后给摸几下,一切水到渠成了。
从邬尤小学算起吧,要读书,陈芳继续皮肉生意,发廊都抄光了,她在ktv搞。她从来不在自己出租屋带人,就怕带坏邬尤。邬尤可是男孩子啊。邬尤必须是男孩子呀,万一以后和她一样怎么办呢。
小尤小学初中还是很快乐的,傻乐,一个人自得其乐。他当时的学校都是本地人,经常讲本地话,他又听不懂,也就没朋友。没朋友才好,他一个人缩在角落玩,很开心的,上课看着窗台蚂蚁爬来爬去,很着急的样子,他都津津有味。
妈妈交代过,如果有人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会被抓起来的。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他那里是那个样子,他在学校小便池看过别的男生的,和他都不一样。他更不敢随便和人玩了。有女孩子接近他,他和女孩子玩,更被男生们唾弃。
初中好了些,男生女生之间都不太接近了。他比较怕那种集体活动,尤其体育课那种,一群男生一起,女生都是小团体,他经常落单。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融合进去。本来他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忽然有一天他发现他经常被人议论,说他身上骚臭。陈芳喷的廉价香水。
他闻了闻,又感觉不出来。回家问妈妈,妈妈问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是不是勾引男人了,妈妈边哭边打他。到后面,妈妈又打自己。他吓得不敢动,一直哭一直哭,说自己没有勾引——男人,说自己在学校没有朋友,总是被人议论。
陈芳告诉他,没有朋友就自己玩,长大了,读好大学,大家尊重你,就有朋友了。
邬尤想了想也是,一直都没朋友啊,怎么现在就想要有朋友呢,自己不太对。有时候议论他的话,就在耳边,他不能在意,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妈妈说,如果别人骂他打他,他越理,就越会被打被骂的。
那年是划片区上学的最后一年,边远民工房的邬尤和郊区豪宅的孩子上同一个高中。
开学前邬尤过了一个最快乐的暑假,莫名其妙地能上好高中就算了,以他的成绩是摸不着边的,他自己学不会,也没人问,更没人教。
他还挣了钱呢。他在外婆家玩,穷人家的孩子是这样的,暑假只能回老家,不过陈芳纯粹是把他支走方便接客。
外婆家养了不少鸡,当个动物养,白天鸡出去玩,晚上鸡才回笼。鸡生蛋,那种土鸡蛋城里人喜欢,隔壁婶婶告诉他的。看他没爹又没妈,成天坐在桂花树下,要么陪老太婆择菜,要么陪老太婆打扫。
婶婶瞧着他男娃娃倒一身细皮嫩肉的,告诉他留点给自己吃,留点外婆吃,其他的,都卖了。
卖也不费劲,就随着乡里人专门做这个的,你把蛋给人家,登记一下数量,你就几屉,人家一货车,捎你这点,看你又是小孩儿,不会收你运费,等回来啊,就领钱咯。
婶婶还说:“人家是不收你钱,你自己买点茶,领钱的时候,给人家。”
摸着赚来的钱很开心,给外婆,外婆又塞回房间抽屉。原来赚钱是这种感觉,妈妈不许他挣钱,说不要他挣钱耽误学习,只不过他学也学不会,又是暑假,没事的,不如挣点钱。?
他喜欢晚上村里灯都熄了,他坐在凉席上听远远的狗叫,头靠在冰凉凉的墙上发呆,屋里有外婆的箱子味,整个屋子都是箱子的味道,房间地板土砌的,踩上去却是实在的。
他总在想高中是什么样子,有些害怕,又很期待,很大的高中,应该可以交到一个朋友的。
再到大学,如果能考上大学,那又是更大的地方了,说不定有更多人——他兴奋得睡不着觉。总要想一想实在没有朋友,没人和他玩,那也没办法,总不能求谁吧,这才静下来睡着。
一个暑假下来,赚了好多钱,邬尤揣着这好几百块,外婆一分不要,他偷偷留了一半给外婆,抽了一张给自己,又放回去,换了一张面额小的,其余全部给妈妈。他坐的晚上的火车出发,清晨到家,以为妈妈在睡觉。
妈妈做的那种ktv打扫,每次很晚才回家,上午都在睡觉,下午起来又要准备晚上上班了,在他上学前回家,在他放学前离家。才开门,客厅那张塑料餐桌坐着一个一个陌生女人,他仔细看才认出来,这是妈妈。
嘴唇大红口红掉了一块,陈芳饿坏了,吃着出去客人点的宵夜,这都大早上了,对她来说是晚餐。她眼皮痒,浓眼影晕开,抬手搓了搓,看到儿子回来了,吃菜嘴巴空隙说了句:“这么快就开学了吗?”
邬尤点了点头,拽了拽背包带子,他就一个背包,把里头几件衣服和特产取出来,还要当书包用。他打开一个本子,把里头夹着的钱给陈芳。
陈芳眼皮一掀,没接,说了句:“外婆给你的?”
“我赚的。”邬尤看到妈妈瞪大眼睛,以为她要生气自己挣钱,忙说:“这个很容易的,外婆家的鸡生了很多蛋,可以拿去卖。”
鸡,陈芳笑了一声,筷子搅了搅汤水,甩开抓了把黏脸上的头发,风扇吹得打结,恹恹说:“再赚这个钱,打死你,上了高中、好好念书,有女孩子玩,就给女孩子花。”
妈妈总把他当男孩子,邬尤抱起背包“嗯”了声,犹豫了下说:“没有女孩子和我玩,还是没有人和我玩。”
陈芳吃得困,抹了抹嘴巴,径直往墙后床铺一倒,东西留给儿子收拾,“新地方没人认识你,可以交朋友。”
那个钱他最终没拿,学费少说了点,填去交学费了。妈妈都不知道高中什么样,因为妈妈也没有念过高中。
很快邬尤发现一个事实,新开学是没人认识他了,可他不知道怎么和人玩。
他坐在老师安排好的座位,座位上贴着名字,在最后一排。他没想过老师是按花名册排的,也就是按成绩排的。
他到得太早了,早早搭了地铁,最早的地铁,空荡荡的,他可以随便挑座位。到了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走进特别大的校门,他还注意到鲜花都是真的,心里紧张又高兴,从校门边边一角溜进去。
邬尤眼见着前面的座位陆陆续续填满,他又观察到一个惊人事实,其他同学都自动玩在一起,有的聚在一起说笑,有的约在一起出教室逛,就像初中一样。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大家怎么都玩到一起了,除了他。
老师来了,大家又安静下来,他也像其他人一样期待地看向老师。老师点名,只用举手不用回答。
有的人举手,旁边几个跟着嬉笑,玩得很好的样子。邬尤听到自己名字,举手得特别快,老师说话尾音都还没落,邬尤脸烫耳朵也烫。前面有人回头看,还好没怎么样,只是回头看看,老师接着点下一个。
一切都很完美。
只是有两个名字没人应,一个是赵海乔,一个是李悦。老师没说什么,开始让人自我介绍,邬尤认真看着前面同学的自我介绍,说自己以前是什么学校,说自己喜欢做什么,说自己偶像,还有讲自己爸爸妈妈。
他决定学着说,自己的名字和学校,喜欢交朋友,然后自己的妈妈在ktv工作,外婆在老家务农。可都想好了,眼见着要到自己了,前面还有一个,老师说,快下课了,以后再说。
就再也没机会做自我介绍,不过也好,知道别人的也不错。
虽然没人理他,但前面的同学有问他借只笔。邬尤没说话,就把笔递给她。一个女孩子,邬尤不敢说话,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没做自我介绍。
那只笔也没还给他,还好他有两只黑笔。他坐在最后一排听课,听不懂也可以发呆,还可以看其他同学在做什么,很自由自在。
他还发现有一个人,总是不来,偶尔来,一周来个两三次,桌肚里的课本都是崭新崭新的。老师一开始问座位怎么空着,没人答,后来就没问了。
但是这个人每次来,都有一些人围着他,男同学女同学都有,不知道做什么。邬尤坐在他们斜后方,隔着好些座位,看不见,也听不清。
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同桌还会把发的资料放他抽屉,放整齐,他的桌椅从来不会有故意扔的垃圾,还会打扫得更干净。
他有时候在,他在的时候,上课几乎不动,也不像别人会偷偷玩手机,但也很少动笔做笔记,总是懒洋洋的,玩也懒得玩,学也懒得学。
下课他不总是待在室班内,围着他的人还会跟着他走。他好像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还有人在门外大喊,头顶发丝随着声音一荡一荡:“李悦,李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