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相较于官,吏更显籍籍无名罢了。
商鞅创立的军功爵制,是用行政手段的方式,强化了社会阶层间的不平等,时刻提醒着上位者的优越感和底层民众的自卑,但值得注意的是‘强化’绝非‘固化’,甚至恰恰相反,商鞅创立的体制,才是当下社会阶层最为流通的体制。
即便是隶臣,只要能获得爵位,同样能拜将封侯。
只不过商鞅创立的体制,只适合在战时,一旦脱离了战时,这套体制就直接死了,没有阶层流动的渠道,没有上升的空间,对于大秦这样一个高压帝国,是无比危险的,因而想改良商鞅的体制,不仅要解决军功爵的积弊,还要解决上下阶层流动性的问题。
过去是靠的军爵。
今后则只能靠‘取吏’。
然大秦立国十年,依旧沿袭的是老一套,即学室路线,走的还是精英路线,然军功爵制面向的是所有秦人,而精英路线明显针对的是少部分人,只有少部分人能获得晋升空间,大部分人则只能陷入一成不变的死态,这般压抑的社会,定然会出大问题的。
而想要解决同样很简单。
流动起来。
想直接推行后世的‘科举’及‘公务员制度’,就大秦目前的现状,明显是不足够的,因而只能徐徐图之,一步步放松‘取吏’的标准,给秦人逐步松绑,让他们再度看到希望。
所以这次的求贤就显得格外重要。
这是第一步!
为的不是贤,是维稳!
闻言。
扶苏心中陡然一震。
他起初并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前面听到嵇恒所说,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大秦的出仕之道,真是唯才是举?
或许不是。
只是天下数百年来都是是唯才是举,一下改变这么大,当真可行吗?
扶苏有些迟疑。
他问道:“天下过去的唯才是举错了吗?”
嵇恒沉声道:“算不得错,但时代不一样了,条件也不一样了。”
“秦本身就不适合这样做,秦过去的根基,便在于唯军功是举,只要能获得军功,便能获得爵位,获得特权,甚至是获得出仕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对于所有秦人是一样的,面对的是大众。”
“唯才是举,受众有限。”
“大秦真正的任选制度,从商鞅变法以来,一直都是唯能是举。”
“只要你有能,便能够上升。”
“而非是看才。”
“才,这个东西太宽泛了。”
“什么是才?对一些时政点头论足是才?能提出一些惊世之言是才?亦或者能劝谏君主是才?亦或者都是,然治理天下需要这么多有各自主见的才人吗?”
“非也。”
“治理天下需要的是执行无怠的吏。”
“这些人或许没有那么有才,但一定是有自身之能的。”
“这也是底层最为需要的。”
闻言。
扶苏若有所思。
唯能是举。
听过嵇恒的话,他也明白了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
大秦现有的出仕之道似乎错了。
当军功爵制依旧足用时,这样的出仕之路是没问题的,因为有源源不断的高爵进入仕途,然随着军功爵制逐渐不适应天下,那也意味着底层人踏上仕途的道路被阻断了,而学室的条件又太高了,一般人根本就没有涉足。
而军功爵制,给了一个底层人翻身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没有了,大秦又如此高压,还没有任何上升渠道,这底层民众何以不怨声载道?
上升渠道。
才是军功爵制之根本。
而这也是大秦对六国根本的优势。
只是随着天下一统,这个优势直接没有了,甚至因为固有的一些政策,这个上升渠道还被彻底堵死了,从学室制度,再到后面的‘任子制度’,以及取旧六国地方官吏与地方任职等等,这一系列维稳,或者为维持原状的制度,最终堵死了底层上升的渠道。
底层没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