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光试着从语言学的角度理解了它的意思。
对于一门语言而言,不确定性越小,信息熵则越小,所承载的信息量也越小。简而言之,描述同一种东西,信息熵较小的语言,需要用更多的字符或音节去描述,优点是准确,缺点是冗杂。而信息熵较高的语言,则只需要较少的字符和音节去描述,优点是简洁,缺点是不准确。
人类用语言能更准确、方便的交流,但对于小羽这样的“蜂巢生物”而言,信息往往是从母巢到子实体的单向传达,语言反而是一种低效的交流方式,一声不同频率的咿唔能代替千言万语的描述,让子实体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然了,这仅仅是楚光自己的推测,而三秒钟推测出来的东西大概率是片面的。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楚光温和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的语言过于抽象,对我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确实太难了些。”
小羽花了一些时间思考。
或许是进化带来的益处。
楚光能明显的感觉到,蜕变成母巢之后的小羽,眼神中多了一点以往没有的睿智的光芒。
虽然只是一点点。
“尊敬的……人类的母体,我能感觉到他们对你的信任,所以你是他们的母体,他们是你的子实体……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听完小羽花了很久组织出来的语言之后,楚光摇了摇头。
“完全不同,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那他们……是什么?”
“仅仅是信任我的人,他们是不同的个体,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为逻辑。”
“那……我应该如何与你们对话?”小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茫然和困惑。
楚光能理解它的不安和困惑,类似的情况在联盟的外交官第一次抵达理想城时也发生过。
最高理事会其实没有管理者。
所以原本只能对一个人说的话,必须换一种方式,对一群人说。
好在书宇的应变能力还不错,而企业的理事会也不是头一回和废土上的幸存者势力接触,双方的沟通这才顺利进行下去。
而小羽的迷茫则在于,人类没有一个一心同体的蜂巢。
“你信任我吗?”楚光看着它问道。
“当然,而且毫无疑问,”如海浪一样的菌毯波动着,小羽在声音中融入了很强烈的情绪,“您……是我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您宽容地给了还不成熟的我成长的机会,就像慈祥的父亲和母亲。”
说到这儿的时候,小羽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些。
“不过,我偶尔也会担心……不管是您,还是落羽,可能都没法陪我很久,一些记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只有我自己记得的东西。”
“不必担心那些事情,未来的事情交给未来,我们只讨论现在,”楚光看着端坐在机房中央的小羽,继续说道,“我只需要知道你信任着我就足够了。”
“这样……就足够了吗?”
“是的,”楚光点了下头,“你和我们之中的其他人,已经至少拥有了一件事情以上的共识。既然你们都信任着我,那么你顾虑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和我沟通……用我们为你准备的麦,呼唤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小羽的情绪安定了一些,微微低垂眉目说道。
“谢谢……”
楚光笑了笑,语气温和的说道。
“不客气,我们已经在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上了,沟通是解决分歧的最好办法。”
“今后有什么困惑,一定要告诉我!”
……
庆典结束的第一日,河谷行省南部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除了少数幸存者聚居地的使者流连于曙光城的繁荣和联盟的荣光迟迟不愿离开,大多数使者都在庆典的最后一天将联盟的回礼带回了故乡。
联盟对其他势力的回礼是一组12支“冠军”牌注射剂,和一组12支诱导表达血清。前者是“全属性一定时间内增幅4~20”,后者打满四针有接近45的概率觉醒。
两种东西都是黑箱产物,对于联盟来说不算珍贵,但对于大多数中小型幸存者势力而言,都称得上是一件无论价值还是意义都无可挑剔的礼物。
当然,对于重要的盟友和赠送了过于贵重礼物的势力,楚光还额外赠送了一头死亡之爪幼崽。
作为布格拉自由邦的使者,以及火石集团的业务员,泽维尔在第一时间将联盟的回礼带了回去。
虽然在嚼骨部落、关税以及武器贸易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上,双方有过不小的摩擦,但问题并没有恶化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向火石集团的总裁报告了庆典以及宴会上的见闻之后,泽维尔谨慎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联盟的管理者野心不小,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不会满足于统治河谷行省南部那一小块土地。仅仅是几句话的交谈,我很难判断他的能力,但他的语言确实存在蛊惑人心的魔力,这和我在西洲市初次见到他时截然不同!”
“另外,我有注意观察其他使者,即便是一些来自遥远地区、服务于封建君主的使臣,都情不自禁地被他宣称的平等以及团结的理念所吸引,甚至还有打算将名字改成联盟的幸存者势力。”
腿翘在办公桌上,正装革履的西格玛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会满足于河谷行省南部那一片小地方才叫巧了……开拓城不是已经把脚伸到大荒漠中去了吗?”
“……自由邦高层认为那可能只是个分散军团注意力的幌子。”泽维尔低声说道。
“猪圈里的动物怎么想不重要。”
听到老板漫不经心地嘲讽,泽维尔苦笑了一声,心中安慰自己一句,至少自己只是自由邦的使者,算不上自由邦的高层,这句话骂不到自己身上。
不过他老板的说法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他自己偶尔也会有那种感觉,大裂谷每一次干涉自由邦的事务,都会让那些本就不太聪明的领导们变得更加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