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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安承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水出神。
少年眼帘微低,看似温和的面部线条隐含着点点寒意,偶尔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光中透着一股冷冽。
应当是早就洗过澡了,裹着一身纯白的睡衣,倒是衬得整个人柔和了不少,动作间隐约能看见衣领处有几道红痕。
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然过了十二点,又过了好一会儿,玄关处才传来开门的声响。
见自家的便宜爹回来了,安承赶忙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扶住了站在那里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人,低声喊了句“爸”。
“嗯。”
来人低低应了一声,瞥了一眼安承,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把人按在玄关处的鞋柜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少年的唇。
安承躲闪不及,只能任由他的手在身上作乱,昨夜打的伤还没好,身后抵着玄关处的鞋柜,唤醒了潜藏着的疼痛。
安承无奈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一身西装依旧笔挺,目如寒星,剑眉英挺,棱角分明的脸庞如雕刻般冷峻,若不是眼神中透着点迷离,还真看不出来人已经醉了。
安广白已经年过三十,奈何他保养得好,换身衣服说是大学生都有人信,如今被安承拉着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倒显得有几分乖巧。
安承甩了甩脑袋,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了出去,把人扶到沙发上坐下,一言不发地去卫生间放了洗澡水,又连哄带骗地把人弄到了浴室。
一番折腾已经过了一点半,安承把人头发吹干,领进了卧室,正打算走时,睡衣衣角被一股大力拽住。
原以为是自己的睡衣勾到了什么地方,回头一看却见安广白直直地盯着他,手中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似乎一定要他留下来陪自己。
安广白眼神凌厉,如往常一样,光是看了一眼就让他萌生了逃跑的想法。
床上的人死死抓着他的衣角不放人,就在安承想着要不直接把睡衣脱了来摆脱他的时候,安广白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明,丝毫没有先前的醉态。
“过来,跪着。”安广白清晰地吐出了这四个字,随即就闭上眼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到底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安承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过了好半响才缓缓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醉鬼的话到底要不要听呢?
再三权衡,安承还是在床边跪了下来,动作无比熟练,心中忍不住感慨,幸好明天是周六,不然这跪一晚上第二天人指定得废。
卧室铺着的地毯很薄,跪了没几分钟细密的疼痛就从膝盖上传来,安承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膝盖,伸手从一旁的沙发上扯了个抱枕垫在了膝盖下面,若是平时他定然不敢这么做,但是今天,算了,不和醉鬼计较。
安承守了一会儿也许是太困了,伏在床边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安承是被安广白揪着耳朵弄醒的。
“你怎么跪在这儿?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儿?”安广白坐起身靠在床上,低头审视着面前跪得歪歪扭扭的小孩。
安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无奈地回了一句:“是您昨天晚上喝醉了让我跪着的,怎么还怪上我了。”
早知道他喝醉了会断片自己就不乖乖在这儿跪一晚上了。
安广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依旧冷着一张脸,看不出悲喜。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您喝醉了当然不知道。”安承气鼓鼓地将垫在膝盖下的抱枕扯了出来,扔回了沙发上,起身打算离开。
身上宽松的睡衣又被人扯住,安承跪久了腿有些麻,被这股力量扯得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床上。
安承还没反应过来,宽松的睡裤就被人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下,入眼一片青紫。
少年面皮薄,当即羞红了脸,把整个头都埋在被子里装鸵鸟。
“让你好好上药,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嗯?”
感受到温暖的掌心接触到自己身后,安承不争气地抖了一下,索性把脸埋在被子里,闷声回道:“这个也不能怪我,昨天晚上是你拉着我非要我跪床边的。”
安广白瞬间就被这话气笑了,“去把药拿过来。”
安承低低应了一声,扯过地上的睡裤飞快地套到了身上,落荒而逃。
安承拿了药,慢悠悠蹭回了卧室,十分不情愿地将药递给了安广白。
他那么大个人了,让他趴在那儿乖乖上药,实在是羞得很,但那不是主要原因,主要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揉伤真的太疼了。
“过来。”安广白一把把人拉到腿上,顺手揉了一把。
“怎么,上个药还要我请你?”冰冷的语气让安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默默咬着唇不说话,暗自和手中抓着的床单较劲。
身后的伤经过一夜发酵越发肿了些,一片片青紫,安广白知道自己手黑,嘱咐了几遍让他自己上药,结果转头就忘到了脑后。
揉了一会儿安广白发觉不对劲,自己用的力气不小,将头埋在被子里的人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扔掉手中的药,随手抽了张纸擦了擦,把人的脑袋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薄唇被咬得嫣红,眼角还挂着几滴泪。
安广白无声地叹了口气,捏住了人的下巴,强迫人把嘴张开,还好只咬了唇,没有其它伤口。
“我怎么教你都教不会是吧?”
原本还在尽力维持自己慈父形象的安广白一瞬间就冷下了脸,“我让你噤声了吗?”
“没。”
“下次再让我发现,”安广白停顿了下,用手背轻轻拍了拍小孩儿的脸,继续道,“就做好一个星期见不了人的准备吧。”
安承似乎被吓懵了,连回话都忘了,任由安广白摆弄。
小孩儿等自己等到半夜,又在床边守了半夜,想来是没休息好,安广白上完了药,将人抱了起来放到了卧室床上,吩咐道:“你再睡会儿,柳姨饭做好了我喊你。”
走之前,安广白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孩,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裹在被子里。
放在身边养了六七年,还是这么没有安全感啊。
“滚,离我远点。”
“克死了你爸妈现在又想来祸害别人家。”
“跟他妈一样就是个贱种。”
“我没有……不是我……”
“小承,醒醒。”
安承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喘着气,额上早就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安广白伸手抹去他脸上挂着的泪珠,把惊魂未定的人搂进了怀里,少年瘦弱的身体在自己手下轻轻战栗。
“没事儿了,那些已经过去了。”
安广白话音刚落,小孩儿已经失声哭了出来。
他还是忘不掉,忘不掉十二岁那年的变故,当初的种种依旧历历在目,深夜入梦,一次次惊醒。
那年他十二岁,刚上初中,妈妈是酒吧里的陪酒女,爸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出租车司机,原本的生活也算是无忧无虑,可那一夜,命运像是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乖乖写完了作业,看着电视等着爸爸妈妈下班,可是那天,他等到十一点,他没等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却等来了警察。
警察只是简单交代了一下发生了什么,看见家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孩,只是摇头叹息。
酒吧门口,白布盖着两具尸体,地上溅落的血迹是那么刺眼。
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有人同他说,伤人的那位身后有靠山,劝他拿点钱私了。
爸妈不在了,他被扔给小姨。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在灵堂上,他如同一个皮球一般被踢来踢去,谁都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
“你们别吵了。”小男孩站在屋子中间,语气平静。
有时候人伤心到了极致反而不会哭,身体启动保护机制,将一切情感都封了起来。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等爸爸妈妈下葬了我就走。”
“离你们远远地,再也不会麻烦你们,好吗?”
满堂亲朋都沉默了,他们想要的,不就是拿了钱,再将自己撇得远远的吗。
当家里的后事都料理好了之后,男孩锁好了家门,搭上公交车去了妈妈工作的那个酒吧。
酒吧是在一家五星酒店的负一楼,此前他并没有来过,今天过来他也没打算进去,只是凭着感觉摸索着上到了顶楼。
那时已经入秋,顶楼的风有些凉,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说来也巧,那家酒店是安广白名下的产业,那天晚上刚好约了客户见面。
饭局中途,安广白出门透气,无处可去就来了顶楼天台。
刚爬出天台,就看见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眉头微皱,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一下!”
安广白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过去,拦腰把人抱住放倒。
男孩被抱下来的时候目光有些涣散,不挣扎,也不哭闹。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那个时候安承还小,才十二三岁,还没长开,但是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一样,穿着普通但也很容易让人一眼就记住。
小男孩木然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沉默。
安广白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前两天酒吧有人闹事,死了两个人,他似乎在现场看到过这个小男孩。
“前两天酒吧门口死的那两个人和你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