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是在这生活了半年之久,感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的,如今乍然离别,她竟有些难以言明的牵绊。
然父王和阿娘那里才是她的家,她不能糊涂。
这般想着,李青芝坚定地走向金辂车,借着三兄的胳膊,登上了那座象征着天家富贵的华丽车辇。
范凌的小院距离巷口不远,虽有禁军封锁着,但围在巷口的百姓仍旧能看到金辂车周边的情景,虽有些看不真切,但对一路纵马回来的范凌来说,已然够了。
柳树村的事情结束得比他想象得要早,一进城门,范凌便听到了风声。
有天家仪仗驾临,禁军随护。
对于范凌来说,这些根本就不用猜,铁定是他院里的小丫头。
果然,到了桂花巷,早已被身着明光铠的禁军围得水泄不通,刘县令父子还晕了过去,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范凌却是知道的。
将马拴在周围树旁,他就如同周围悉数不知的百姓一般,远远望着那个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郎君扶她上了金辂车,姿态亲昵,宛若一对。
心跳如擂鼓,那是一种叫做怒与妒的混杂情绪。
他恨不得过去将人抢过来,但他没有任何立场和能力。
就如同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天家贵主,而自己还是扶风县的县尉,一个九品的小吏。
就在金辂车经过他身侧的时候,范凌抬头,话语轻轻。
“李青芝,你就这么走了吗?”
在这样周遭百姓都屏气凝神的环境下,范凌这一声无疑是一块投入到静水中的石子,不仅引起了金辂车内李青芝的注意,也引起了李昭玉的注意。
“哪来的臭小子,找死吗?”
李昭玉调转马头,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同他年岁差不多的年轻郎君,脸色一沉,逐渐往这边靠近。
听到那阵熟悉的声音,李青芝下意识打开了车窗,在金铃作响中,看见了仰着清隽面容瞧她的范凌,瞬间心脏狂跳。
待看到三兄逐渐靠近,李青芝脸色变了。
“只是一个倾慕我的郎君罢了,不用在意,我们快些赶路吧。”
生怕范凌这个不怕死的被三兄盯上,李青芝故作冷漠地撇清关系道。
一听这话,李昭玉目光轻蔑地扫过范凌,哼了一声又扭头回去了。
“不自量力。”
脸生得倒是能看,但只有脸有何用,才配不上他家小妹。
说完那句话后,李青芝急忙缩进车里,生怕这人再一个犯病嚷出些什么,到时候她就不好遮掩了。
索性,金辂车又走了一段距离,李青芝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动,她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虽然人群拥挤,但李青芝还是一眼瞧见了那鹤立鸡群一般的范凌,他好似还定定看着金辂车的方向。
就像是心上压了一块巨石,李青芝有些呼吸困难。
人群中,惊蛰在一旁看了全过程,压根一声都不敢吭,就怕郎君被刺激到了。
他也想过福宁郡……不公主是个难求的,但委实没想到这么难,直截了当地就将郎君抛弃了,还是一声不吭那种。
哎,郎君太可怜了。
正叹着气,仿佛枯木一般站立了良久的郎君动了,还说了一句话。
“牵上马,回家去。”
恕惊蛰乱想,他家郎君这声音听着就像是快哭了一样。
主仆二人回到小院里,看着东厢房大开的房门,里面空荡荡的再没了人气。
范凌面无表情地全数查看了一番,发现衣裳首饰带得干干净净,就连外头鸡窝里的两只丑鸡都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石桌上那盒子他最不缺的黄白之物。
范凌生生气笑了。
自袖间掏出一方竹青色绣着广玉兰的手帕,他指尖捏得泛白,一双黑黝黝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好似那是个人。
“李青芝,你给我等着。”
如赌咒一般,范凌胸膛剧烈起伏着,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归程
是夜, 云州郊外,一簇簇篝火燃起,将冬日的寒凉驱散了些。
将士们升起朵朵白色帐篷,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吃着烤肉烤饼, 偶尔窃窃私语着。
这个时候, 若是来些烫得热热的烈酒,自是最好的, 然将士们都知道此刻不是纵着自己的时候, 万一喝晕了误了头等重要的大事,那才是找死。
偶尔大口咬着肉时, 将士们会忍不住朝着那驾空地中央的华丽金辂车看去,想着是否能瞧见那位仙姿玉貌的小公主。
正期待着,三皇子往金辂车那边去了,他们赶紧将目光扭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