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企图止住那头怪物的鲜血与变异,治愈术不断被释放出来,施加在黑龙的身体上。
梦中的一切都是如此混乱,阿兰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他只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猩红的月光竟然褪去了,而原本垂死的黑龙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银色的双眸。
细长的,像是冷血爬行动物一般的瞳孔。
黑龙的视线死死凝在了人类法师瘦弱的身躯上,目光有如实质。
阿兰本能地抬起头,他对上了黑龙的视线。
然后,他便因为惊恐而僵在了原地。
黑龙的银瞳中闪耀着混沌的凶狠,还有澎湃如火焰一般的贪婪——是最为极致的贪婪,掠夺一切的贪婪,是湮灭了一切理智人性以及世间美好的贪婪。
贪婪。
将人吞吃殆尽,用牙齿啃噬细嫩的皮肉,再用力吮吸出所有汁液才肯罢休的贪婪。
最饥渴的野兽也不会有这样的贪婪。
只有龙。
这世间最强大,最圣洁,也最污秽的怪物——龙——才有这样焚烧一切,甚至连自己灵魂都要献祭出去的贪欲。
下一秒,黑龙忽然张开了嘴。
它以极快的速度袭向了阿兰。
阿兰只来得及闭上眼睛,等待着剧烈的疼痛到来。
他一点也不怀疑,在那样强烈的饥渴与贪婪下,黑龙会将他吃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肉都不会剩下。
可到了最后,真正落在阿兰身上的却并不是狰狞血腥的伤口,而是某种庞大,强悍,荒蛮之物那炙热而潮湿的舌头。
当那不详的红色月光照在大陆上的那一瞬间,维列斯便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将会面临十分糟糕的处境。
他错误地估计了红月对自己造成的影响。或者,用更准确地说法来解释——他低估了自己的力量。
他的身体正在膨胀,或者说,长大。
原本空旷的牢笼很快就变得憋闷狭小,维列斯的身上长出了尖锐的鳞片与爪子,原本还能勉强维持人形的上半身在转瞬间就完成了转化。
一头狰狞的怪物出现了。
维列斯喘息着,痛苦地蜷缩起了自己的身体。
在坚硬的龙甲之下,他的每一滴血都仿佛化为了岩浆,正在不断地烧灼着他的神经。
警报声连绵不断地响起,就好像这座历经千年的法师塔本身正在不甘地哀嚎。
好痛……
维列斯想。
这不应该……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陆上,法师,战士,苦修者……几乎所有人都在追求更强大的力量,但维列斯无疑是其中的例外。
龙的血脉确实给他带来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力量,但龙的力量越是强大,就意味着他身体里属于人的那一部分被吞噬得更多。
当龙血彻底占据他的身体时,他也将像是大法师们担忧的那样堕落为无可救药,连神灵都为之退避的魔龙。
为此他一直刻意地让自己时不时地受点伤,对于其他人来说足以致命的伤势对于他来说却是抑制力量的一种手段。那当然很疼,但也还算有效。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红月即将到来之前他会出现在绿河村这种偏远山村的河畔处。
为了让自己在红月到来前变得足够虚弱,维列斯之前前往了雾影之地并且铲除了沼泽中盘踞已久的雾蛛女王。他的这个举动可以让那附近的人类在将来的几百年内不用再担心黑夜与浓雾,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他出了一点小差错,他受的伤有点太重了,重到甚至让他无法维系基础传送魔法,以至于他从空间的间隙中被排挤出来,跌落在了潮湿的,漆黑河畔淤泥之中。
然后他在那里遇到了……
“维列斯!你做了什么?!”
一声堪称凄厉的咆哮从层层叠叠不断闪烁的法阵另一头传来,迫使维列斯将自己的思绪从混沌与虚无中拉回了现实。
他抬起头直勾勾地望向法阵之外的人群,安塔拉脸色铁青地挤在那些一脸严阵以待的法师之中,而他的母亲,阿尔菲德的女王站的位置更远一些,她的表情显得十分模糊,而她的手上紧紧地握着一柄法杖。
那是属于法圣的法杖。维列斯知道,那里头储存着一个不断运行并且累积能量长达几十年的禁咒。一旦启动,维列斯便将被强大的禁咒彻底碾碎,连灵魂都将化为永恒的虚无。
维列斯知道,一旦自己显露出彻底堕落为魔龙的征兆,他的母亲将毫不犹豫地启动那个禁咒——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距离那一刻似乎并不遥远了。
整座法师塔都被激活了,因为他的力量正在法阵中心澎湃。
按照原本的测算,之前刚刚受过重伤的他不应该如此强大才对,可现在满溢的力量在红月的指引之下几乎要化为实质淹没整座牢笼。
备用的压制法咒与阵法不断叠加在他的身上,但在触及那漆黑幽暗的龙血之力后,便如同落入火堆的雪花一般倏然消散。
维列斯沉重地呼吸着。
轰隆一下。
从他鼻腔里呼出的龙息轻而易举地融化了他面前以秘银铸造的符文版。
“维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