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鸥群轰的一声炸开,纷纷躲向崖下的岩缝中。麦基摇摇晃晃紧赶几步,终于看见了手机。
他一把抓起来,顾不得逃命,先按开机键。屏幕裂了一条大缝,但还是亮起来。
电量4。今天是3月25号,从他登上高岬已经过了三天半。首页提示有一堆未接来电和两条万国宝新信息。
“上帝保佑华为!”
巡山
张翰才睡了五个小时,就被急促的砸门声惊醒。
省刑侦总队调来的高队长拿着一摞纸条。这也是张翰新制定的战术规范:追捕行动的信息记录和远程传递不得通过手机发送,尽量采用人声电话报告和手抄记录,打印都能免则免。
实际上,他睡在三楼贮藏室,身边是监控中心那一大堆智能打印机。当时他就下令把这些东西全部报废,因为似乎听见过它们偷笑。
他看了几张纸条,感觉刚跳出战壕,就被重机枪迎头扫射。
“拘留了多少个朱越?”
“十六个。”
张翰一张张翻阅。东客站、文殊院、双流机场、天府机场、都江堰、川藏高速入口、重庆朝天门码头、自贡恐龙博物馆、汉中古栈道公园……
“从一米五到一米九?机场这个朱越‘六个保安都追不上’,博物馆这个坐轮椅?”
“到第四个电话进来的时候我们大概明白了,又发了一个紧急全境通报,让他们把以前通报的照片、指纹和描述都作废,重新记录口头描述。但报告还是不停打进来,到处都抓住朱越了。”
“哪个环节出的问题,知道了吗?”
“首先是抗灾指挥部的专案数据库。公安部的数据库记录也被改了,还有信安部和民政部的。大部分单位都是从中央数据库下载的疑犯特征资料,所以乱得一塌糊涂。小洪他们转了好几圈才确认的,现在还在查。我们部里面首长大发雷霆,从北京把电话打到我头上,问我是不是想把全国的犯罪记录数据都抹掉。后来发现还好,每个数据库都只动了朱越的记录,没发现别的篡改。最狠的是我们把数据库记录恢复之后,仍然有不少单位下载到假资料。看来是在传输链路上搞了鬼,这个简直没法查。”
张翰听到“全国犯罪记录”那里,几乎要坐回行军床上。听完才站稳了。
“为什么当时不叫醒我!”
“他们说你两天多没睡了。”
张翰立起眼睛正要骂人,高队长的脸一下凑过来:“以前我们在非洲的时候,行动人员可以几天不睡,指挥官是必须睡的。轮流睡,吃药都得睡。不然大家都不放心。”
张翰这才发现,这家伙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然而精壮如虎,脸上的肌肉似乎都能弹人一跟头。
他讪讪转开眼睛,抓起自己的东西:“走吧。我睡够了。”
「–」
信安分局主楼中到处是人,比昨天又多了几倍。以往张翰很反感这种泥沙俱下的大动员。今天,来来往往的人流却让他找回一些安全感:每一个都是长着腿的强智能,没有二进制数据硬接口,手机这种半吊子器官可以关掉。关掉之后,要入侵他们的大脑就没那么容易。
高队长跟着他走了一段,忽然失笑:“这鬼东西还真他妈有点幽默感。虽说都是假货,看它搞出来的地理分布,它是有多想让朱越逃出去啊?上山下河,穿越时空,连菩萨都拜到了……”
张翰哼一声:“这又是示威。各单位下载数据的时间和渠道都不一样,它能把不同的照片和证件号精确分发到这么多地方。这些地方的人流速度都很快,他还能让我们正好在那里抓住。你说,公安信息系统被它渗透到什么程度了?亏你还笑得出来。这不是它第一次吓唬我们了,那天晚上你还没来。”
高队长点头:“的确,‘天网’已经废了。到处不停报警,报了也不敢信,找人的难度上升一万倍——不过真的很好笑,你还没看到最后一张。”
张翰翻过来看。这个朱越是西昌航天发射中心的观光团游客,被捕的时候买了一张登月舱门票,正要玩虚拟发射。
「–」
张翰指挥的人数以每天一个数量级的速度增长。从第二天起,他把队伍分成四个部门。高队长指挥的“调查部”占了绝大多数人力,光是这里就有几百人,外面还有超过五万名警察、协警、民兵和安保人员随时听命,遍及四川和周边数省。
调查部征用了信安分局主楼面积最大的公共服务大厅。张翰一推门进去就干笑两声。
放眼望去,除了攒动的人头,全是计算机、屏幕和电话。
“有外网物理隔离吗?”
“不可能。这么大数据流量,要是中间隔一道人工分析传递,大家就别干活了。何况,要是电子数据真被骗了,加一道人工也防不住。”
张翰皱眉想了一阵,确实没有其它办法。“带毒运行”,对他这样网络安全出身的人来说,犹如芒刺在背。但军队出身的高队长似乎不当回事。张翰记得他的档案中写过:同时感染两种疟疾,照常执行丛林任务。
“那只能让大家多核实、多对比了。”
高队长道:“我就想看看那东西有多少招数。这两天搞下来,我的初步感觉是:它没有大规模破坏我们的数据和传输,虽然它肯定做得到。只是偶尔在关键信息上做手脚,针对性、目的性都很强。但敌意并不明显,不像那天直接攻击基础设施,不让你们开工。我们还是很小心,所有线索都要经过两三个独立渠道对比,外加现场核实。所以每个人都在吵吵。”
的确,进来才几分钟,张翰的头都被吵晕了。几十个话务员对着电话吼叫,联络员双持平板跑来跑去核实信息,网管在勒令新人交出手机,分析员在向贵州和北京请求几年前的数据备份。
无数小屏幕上是各路现场调查的实况。张翰看见小顾也在外面带队盘查,因为她是少数见过朱越真脸的人。
中央屏幕上是大地图,图上三条周线在缓缓外扩:步行、公交和汽车半径。最远的汽车周线范围早已出省。
张翰提醒:“他有驾照,但没有车。”
“我们追查所有车辆下落,拦截省内所有的搭车人、出租车、网约车。可能还是晚了一步,身份数据出问题太操蛋了。”
两个对面奔跑的协调员就在领导面前相撞,手中抱着的纸箱打翻,通缉告示满天飞舞。
张翰摇头道:“真是个疯人院。”
“我们还不够格。‘疯人院’的头衔已经被大家送给三楼诊断中心了。那帮天才儿童,吵起架来会互相扔鼠标,而且旁人一句都听不懂。我们一楼叫做‘狗窝’。”
张翰把四个部门临时挂牌为“调查部”“记录部”“诊断中心”和“分析组”。当时高队长还开玩笑,说张总开了一所传染病医院。睡了五个小时,连部门名字都被改了,张翰却莫名宽慰:看来在空前的混乱之中,这盘大杂烩还能自我组织,知道自己和别人在干什么。
他抓住一张飘来的告示,立即大发雷霆:“这是谁!?”
“朱越啊?”
“一点也不像!——不对,只有五分像。脸型五官差不多,但他的外眼角是平的,不是上挑。鼻隆和这两颗痣他都没有,用来现场认人是一票否定。你的原版照片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