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子也是嫡出,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副指挥使。
三叔今年才二十出头,却是庶出。
三个儿子都成了亲,又都有姨娘们,生的孩子也不少。她一时也只记清楚了大房这边的情况。
嫡母许夫人。另有两个姨娘,一位姓楼,一位姓杜。
她一共有五个兄弟,两位嫂嫂,两个侄儿,一个侄女。
四个姐姐一个妹妹。
大姐二姐三姐都嫁了人。
四姐是许夫人生的嫡次女,名叫锦心,与她同年同月生,只比她大了三天。
六妹叫锦柔,生母楼姨娘,比她跟锦心小了一岁。
她们回府住了十来日,这样一大家子人,竟没有半个人来探望。
她们想出院门去逛逛,也叫守门的婆子给拦住了。
一时不像是回了家,倒像是坐了牢。
秦氏不由有些后悔,又不敢吵闹,怕叫人抓了把柄,又送回庄子上去。
锦鱼只得劝她,既来之则安之。世上没有不透见的墙,许夫人总不能把她们在这里关上一辈子。
她倒没想错,过了端午,到了五月十六,晚饭前,王妈妈总算来了。
走出她们那个小小的浅秋院,她才真的见识到侯府的富贵。
亭台楼阁绵延不绝,也不知道有多少房宇。
王妈妈引路,她也不知道是哪个方向,直走了小半个时辰,就见一座单檐卷棚式歇山顶的大屋,上头一块乌木匾额,铁笔银钩,两个亮闪闪的泥金字:“喜福”。
进门,就见是个五开间的大厅,两边挂着灰梅色菱形纹单罗纱幔,当中地上放着八对十六座黄花梨透雕麒麟圈椅。椅旁有水墨石面立几。上面放着金线铁线哥窑抱月瓶。里头着插着紫丁香,清香飘浮。
更惊人的是,上首靠墙软榻之后放着八扇黄花梨雕花鸟屏风,雕工细腻,木头从左到右纹路相接,倒像是一整棵大花梨木树,单取了中间最宽处,整块雕成,价值万金。
锦鱼不由看呆了。她还当她不缺钱,可整个洛阳庄卖了,也布置不出这样一间屋子。
她们到了也不敢擅自落座,只站在门后头,等着众人陆续前来。
一张张面孔,男男女女,大大小小,花团锦簇的,一晃而过,她都看迷糊了,觉得还不如花儿容易记认。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人才到齐了,认亲开始。
她便安安静静地按着王妈妈的吩咐,不带丝毫感情的一一上前叫了人,送上自己的见面礼。
因人实在太多,除了吴老夫人和景阳侯是她亲手绣的上等丝帕,其他人都是从外头绣庄买来的现成品。
秦氏本来劝她给要紧的人,包括许夫人,每人送一盆庄上的上等牡丹。
她却没点头。所谓“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她亲手打点过的盆景花木,每一件都要卖到百两银子以上。
这些人,名义上是亲人,可她真的不熟,何必送这么重的礼?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想炫富,回头扎了别人的眼,再惹出些事端来。
呈上礼物的时候,她也看得出来,虽然大家脸上都一团和气,可没人真把她当回事。尤其是年纪最小的锦柔,眼珠子朝上直直翻着,毫不掩饰心里的不屑。
倒是她爹景阳侯把那天青色的烟云丝绢帕拿在手上,仔细展开,一脸严肃地看了几眼绣的几竿墨竹,才若无其事地揣进了衣袖。
一时认人完毕,锦鱼收了一堆寻常的戒指手镯头花绣品作回礼,便被引着落了座。自然是在最末,跟六妹锦柔的位置正对着。
丫头们便送上茶来。
这才听许夫人道:“侯爷这下可放了心?母女两个都平平安安齐齐整整的。我端午节前便特意打发了王妈妈去把她们接了回来。可一来过节家里事多,二来总要教她们些侯府规矩,这才延迟到现在让五丫头来见人。”
锦鱼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所谓教她规矩就是让婆子把她关在浅秋院不让出门吗?!
“你自来做事周全。”就听上首塌上老太太费力地道。
隔得老远地,她向她爹看去。就见她爹脸色严肃,点了点头,道:“夫人贤惠。”
许夫人这才展颜而笑。众人便开始闲话起来。
听她们说些家常琐事,锦鱼插不上嘴,自然保持沉默。目光却在众人脸上溜了一圈。
她回府都十来日了,想给她娘脱奴籍的事,却是一片茫然没有半点头绪。
俗话说得好,靠山而立,靠人而行。
她在府里总要找个靠山,才有可能帮她娘脱籍。找谁呢?
锦鱼笔直坐在后头左侧。她抬起眼,头不动,目光从众人脸上悄悄滑过。
同侧第一张大圈椅上坐着的中年男子是她爹,穿着件漂色家居圆领袍,坐得像棵老松,一动不动,十分严肃。能靠他么?这十五年来,她娘最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第一句是她爹狠,第二句是她爹靠不住。
她暗暗摇摇头,目光右移向上,看向最上首正中的虎足软榻。这盛夏的天气,老太太还穿着厚厚的暗红夹棉背心,衬得脸色更加蜡黄,像一张浸过水的黄表纸,整个身体半截枯柴似地戳在榻上。听她娘说老太太身体一向不好,以前老侯爷在时就不怎么管闲事,后院全是许夫人在打理。她不过是个突然从庄上滚回来的庶出孙女,老太太能理睬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