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丫头自己本就不懂规矩,身边又有这更不懂规矩的丫头,竟然前后院的乱窜。日后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事来!侯爷,依我说,这丫头是不能留了。我再选好的给她做陪嫁的丫头。”许夫人略收拾了情绪,对着侯爷,又摆出一副贤惠无比的腔调。
锦鱼藏在衣袖里的手握成了拳,恨不能一拳挥到许夫人脸上去。她眼珠子冰冰凉地看着景阳侯。若他敢把豆绿赶走,那日望燕楼私会小公爷的事,她绝不会再守口如瓶。
景阳侯瞥了她一眼,转过脸去,似乎在考量什么,半天,道:“这事确实是让江姑爷看了笑话。从今日起,锦鱼跟豆绿,都关在紫竹斋,半步不许出门。”
紧绷的胸腔里缓缓呼出一口气,锦鱼伏地谢过。只要豆绿无事,便把她一直关到出嫁,她也无所谓。但是,不能就这样完全便宜了许夫人,便笑道:“父亲放心,便是父亲不说这话,母亲对我也是管教甚严。本来今日王大姑娘单邀请了女儿去宏福寺与她们几个一起施粥,母亲都没准我去呢!”
景阳侯脸露诧异,扬眉多看了许夫人两眼。
许夫人只得保持一脸端庄的微笑。
景阳侯黑着一张脸起身,江凌也忙跟着起身。锦鱼便拉了豆绿跟着一起退了出来,不敢再留在古香堂。
出了古香堂的大门,江凌对她双手一拱,弯腰为礼,便随景阳侯出去了,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
锦鱼目送他的背景离开。心道,难道别人管他叫江家玉囊,果然行动像根木头。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那迂腐之人,也觉得她今日行动不当?
若是如此……日后她嫁了,怕是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在忧思,不想豆绿却贴上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叫她大吃一惊。
豆绿说的话是:玉肌膏我送到姑爷手上了。
锦鱼呆怔半天, 内心却是转忧为喜,又大为感动。
豆绿不必说,从小在她身边长大, 忠心耿耿, 打死也没出卖她, 怕坏了她的名声。
而江凌也不是笨蛋。手里明明握着玉肌膏, 却始终一言不发,装木头,配合豆绿。
送钗子的事终归是假的,最后总能辩解清楚。只要他跟豆绿都矢口否认交换了任何东西,许夫人空口无凭, 她私送玉肌膏的事也就遮掩过去了。
“傻丫头,你早该实话实说,白挨了打!”与豆绿相扶着, 一路往紫竹斋去,她忍不住心疼,埋怨道。
“我才不傻。是姑娘傻。那钗子怎么来的, 只要侯爷一查便知道来历了。到时候, 还不知道是谁倒霉。偏姑娘一来就认了, 这事回头若叫有心人传得到处都是, 岂不叫人笑话姑娘, 坏了姑娘的名声。”
豆绿肿着小嘴, 却仍是嘴硬, 倒叫锦鱼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她已经说了这事与小公爷打人有关。她是不信许夫人与锦心笨到这个地步,会继续在这事上做文章。
她不由骂道:“糊涂。好汉不吃眼前亏。名声坏了总有法子洗干净。若是人打坏了, 我哪里再找一个豆绿去!”
豆绿挽着她的胳膊,笑道:“不过几巴掌,哪里就打死我了呢!若真有性命之忧,姑娘放心,我肯定立马招供,把姑娘卖个干净。”
这话说得,别说锦鱼,便是一向沉默得像个影子般的茯苓也跟着笑出了声。
豆绿又得意道:“姑娘,我看咱们姑爷不错。您瞧瞧,今天这样的日子,敬国公府不过打发两个体面的婆子过来。咱们姑爷却是脸伤着,也要亲自来送腊八粥。便连府里的婆子们都说,姑娘低嫁永胜侯府,日后定是只有享福的!”
锦鱼不由莞尔。有个忠心耿耿的丫头,还有一个会装傻充愣的相公……享不享福不好说,日子大概不会太无聊。
被禁足了紫竹斋,锦鱼反倒觉得开心。至少许夫人锦心没办法再找她的麻烦了。
怕香罗或是玉钰又出卖她,便打发了去浅秋院帮秦氏看屋子,身边只带着豆绿茯苓,除了隔两三天去望燕楼照料景阳侯的竹子还有培育兰花,便是加倍用心的设计制作嫁衣。
没错。
锦心想跟她同日出嫁,她便要叫锦心悔不当初。
一个新娘子,除了比十里红妆的嫁妆外,最重要的便是盖头与嫁衣。
比嫁妆,她是不可能比锦心更有钱。
但是她的盖头与嫁衣,一定会在当天把锦心比得日月无光。
所以许夫人最后想给她多少嫁妆,她根本懒得去过问。反正公中该有的,许夫人既然自许是贤惠人,也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转眼就到了年关。为着一家子团圆好看,她的禁足也就再度解除了。
不过这次她又多了些谨慎,但凡踏出紫竹斋一步,都叫茯苓跟着。
茯苓是老太太院子里出来的人,对府里的事见得多,不会像豆绿似的轻易踏进别人的圈套。
因此安安稳稳地过了年。
这期间,锦鱼也见了不少亲戚,包括三位姐姐。不过姐姐们对她都很冷淡,全都围着锦心转,好像四月份就要出阁的,只有锦心这一个妹妹。
她也并不把她们那种势利的态度放在心上,反而十分高兴。
以后嫁到永明侯府,也少了几家需要应付的亲戚。还有一件让她开心的事,便是她娘秦氏脸上的那道像白竹叶似的伤疤,终于彻底看不见了。经玉肌膏养了这些日子,她娘秦氏越发貌美如花,容色更胜伤前。
说来多亏了茯苓。她之前一时配不齐的药,茯苓说老太太那里的药比药铺子都全,自告奋勇去要了来,包括一大包研得细细的珍珠粉。她配得了,便也孝敬了老太太一罐子。老太太用了,也说好。又赏了她些好药材。
过了年没多久,进了二月,便到了锦心与她十六岁的生日。
许夫人想着锦心最后一次在家中过生日,自然大为不舍,替她好好地操持了一番,请遍了京中亲友,来了二三百人,轰轰烈烈热闹了一整天。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没请钟家与王家。所以锦鱼也没能见着钟微与王青云。
秦氏见了,又替锦鱼委屈,锦鱼便笑着劝她道:“她有她的福气,我也有我的福气。咱们自己关起门来过生日,不必应酬那些势利亲戚,反倒自在些。”
她生日那天,梅姨特意从庄上来,带了好些时新的花卉,最打眼的是一盆暖房里养出来的紫斑牡丹,早早就开了花。
永胜侯府送来了一柄玉如意。玉质看上去竟还不错,比之前江凌佩戴的松鹤延年玉佩好百倍,像是挖了家底掏出来的,
宏图侯府王尚书府也都送了贺仪来。王青云送的是一只汝窑青釉荷叶笔洗,相当贵重。钟微的手笔却又更大。送的是一只鎏金珠宝盒,小南瓜大小,形似如意头,上下各嵌着整块的指甲盖大小的蓝宝石,光亮如镜,盒周刻着两句诗“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又奢华又文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