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哲看着那个红色的方形印章,半天没有说话。
室内气氛一时倒有些尴尬。
锦鱼便招手叫豆绿:“找了扇子来扇扇。”
豆绿便笑道:“箱笼还没收拾清楚,哪里找去?不如我拿个折子来扇扇。”
锦鱼:……
豆绿果然到江凌的桌上拿了两本空折子,左右开弓,扇着那印泥。
钟哲笑道:“你们这是急着赶我走么?”
锦鱼被他窥破了小心思,不由微微红了脸:“不如我请三哥哥吃几块点心去。”
其实如果不是画画的工具太繁琐,她都不会请钟哲进来书房。
她率先往外走,钟哲自然也跟了上来。
到了穿堂,钟哲吃了两块香梨酥,豆绿便把画儿送了来,已经用黑色画轴卷上了。外头还系了浅黄丝带。
钟哲接在手里,指骨微白,起身告辞而去。
他们出去时,钟哲没有回头,倒是他的书童,回头望了两次,看上去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锦鱼看得莫名。等他们走了,问豆绿是不是也看见了。
豆绿耸耸小鼻子,道:“我倒没注意。不过今天钟公子来访,实在是有些怪怪的。”
锦鱼点头同意,道:“我也这样觉得。总是与寻常不同。”
到底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便让豆绿把两本书仍放回竹奁里,好好锁起来。
等回头有空,她会抄上两三本,把这原本保存起来,以免不小心毁了。
这可都是有钱买不到的宝贝,能传家的东西。
江凌回来听说了这事,道:“确实有些奇怪。他可还说了别的事?”
锦鱼想来想去,只得摇头。
江凌道:“许是我们想多了。明日我去见贤堂问一声,看看是不是确有此事。”
等第二日江凌回来道:“确有此事,不过三哥并没把画卖给见贤堂,只是让他们照着雕版。”
锦鱼一头雾水。不过听得确有此事,便放了心。
忙着把她募来的银子,斟酌着分给了京内外各家慈幼局。
为了确保这钱不会给到不该给的人手里,她不但托人打听,还亲自去走访。
这样忙了十来日,六千多两银子都送出去了,才算把这件事办完。
还抽空去了趟洛阳庄,见了梅姨,挑了几盆好牡丹,一盆最好的白玉版送给了白夫人。另外一盆寿州红牡丹,给了老太太。
这日一大早,她正与茯苓商议替她弟弟宁哥儿办满月酒的事,圆儿从外飞跑了来,道:“宏图侯夫人与钟姑娘来了。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两人眼睛都是通红的。像是哭过呢。”
锦鱼心里咯噔一下。
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钟哲。
也顾不得换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急急直迎到二门上。
就见黄夫人果然眼眸浮肿,泪痕未干。
钟微也是双眼红红,见到她,眼泪滚滚落下,叫了一声:“卫姐姐,我三哥哥走了。”
锦鱼听得果然是钟哲的事,心里又急又难过,忙把母女两个迎进穿堂花厅里。
一时母女两个坐下,黄夫人未语已经掩面而泣。
钟微也跟着哭,半天才道:“今儿一早,我三哥屋里的丫头拿着一封信送到了母亲处。”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锦鱼。
锦鱼接过,抽出信瓤,展开看时,就见信极短。
“母亲大人慈鉴: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儿虚长年岁,却从未能孝顺母亲一二,自知无颜面辞,因此书别。
母亲盼儿成家之心,儿深感慈爱。
只儿心中早有游历天下出海寻迹之志,不敢枉添家室,辜负贤良。
不孝之罪,待儿归时,再伏膝下,请母责罚。
不肖儿哲顿首拜上”
锦鱼看完,久久没有言语,眼中突然滴下泪来。
她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要送她一本《穆天子传》,为什么要哄着她画了消暑图消寒图,还拿去制版印刷。
这一走,不知道,会是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