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翊的话获得了在场一致的认同。
他们实在是跑不下去了。
哪怕是虞闻寒也开始隐隐有些呼吸急促,一路上他还扔掉了沉重的外袍和头顶的冠冕,这会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穿衣风格也吸引了不少女玩家的注意。
尤其是那张没有佩戴着面具的脸,通过直播间,深渊之地这会遍地都是关于虞闻寒终于肯摘下面具的讨论。
然而在副本里,玩家们之间的气氛却是相当严肃。
毕竟他们可真的是在玩命。
决定不再跑之后,他们就开始想办法准备反击了。
只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还没能等到他们想出对策,街道上就突然升起了一阵浓雾。
类似的场景陈翊等人别提有多么熟悉了,他们刚刚就是这样遇到一队阴兵。
虞闻寒的神色也警惕了起来,而随着浓雾的扩散,他脖颈上的印记也越来越烫,像是下一刻就要燃烧一样。
忽然,他抬起头,目光径直地落在了前方。
茫茫肆虐的白雾中,一道若隐若现的烛火渐渐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与此同时,一阵他们并不陌生的乐曲声也随之传了过来。
那是唢呐、锣鼓吹打出来的喜乐。
在众人的印象中,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出现在电视剧里亦或者是一些比较传统落后的村庄举办婚事时才会用到的。
然而此时出现在这里,配合着周围诡异的白雾,原本喜庆的音乐也变得有点说不出来的瘆人。
让人听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为此,玩家们没敢轻举妄动,他们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的浓雾,一个个手里都捏着保命的道具。
而那些追在他们身后的鬼魂不知为何也停了下来,这些鬼垂手伫立在道路的两旁,看着的眼神有恭敬也有丝丝的激动。
陈翊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看着那些鬼魂的表现,他的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不出意外的话来的应该就是这个副本最终的boss了,不然这些鬼皇帝和鬼王也不会放着他们这群‘食物’不吃只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陈翊能想到的虞闻寒也能想到,但比起其他人,他身上还多了一枚正在发烫的印记。
摸了摸脖颈,虞闻寒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了浓雾的上面,他的目光幽深,似是要穿透这层层的雾气窥探见里面的东西。
或许是出于某种直觉,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样。
裘音还不知道他这场婚礼的新郎官心里已经有了危机感,他正坐在跟楼房差不多宽敞的轿子里,身旁还有两个纸人做的童男童女在侍奉,日子别提过得有多么舒服了。
特权阶级就是好。
连系统都不得不承认这宁璋公主的生活可真是滋润。
这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延绵数十里都还一眼望不到头,古代大户人家那令人羡慕的十里红妆恐怕都比不上宁璋公主的这个排场。
毕竟作为酆都之主,宁璋公主缺什么都不可能会缺钱。
裘音也是第一次知道女子嫁人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情。
公主出降本来就比一般人都要繁琐复杂,尤其宁璋公主还备受皇室尊敬,她那老父亲在生前为了她做了很多打破规则的事情,又是准许上朝又是给封地给军队的,要不是碍于朝臣的压力,说不定最后连屁股底下的皇位都给了。
做公主做到宁璋公主这个份上的,也算是这世间独一份了。
而裘音这次采用的是宁璋公主生前最后一次出嫁时的规格,那会儿的宁璋公主手握军权,又是皇帝的亲姑姑,整个国家的大长公主,顶头的长辈又都已经去世,因此论起身份地位来,当时举国上下已经没有比她更尊贵的人了。
可以想象,这婚事排面必定是盛大无比的。
光是陪嫁的嫁妆都足足用了九千九百抬木箱才能完全装完,裘音还好奇地打开了其中一些看了一下,里面的珠宝黄金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
除了这些,宁璋公主的嫁妆里头还包含了各种名贵的玉器,奇珍异宝,甚至大到用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小到锅碗瓢盆都备得齐齐的。
裘音从宁璋公主的记忆里知晓,这些嫁妆都是她的老父亲在生前就为她提前准备好了的,里面囊括了人这一生生老病死所能用到的方方面面的东西,可以说在那个年代里,老皇帝是真的为了这个女儿费尽了苦心。
不过随着宁璋公主跑去转世投胎,如今这些东西又被她送给了裘音当‘嫁妆’。
而系统作为这场婚礼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它看着坐在轿子里一身凤冠霞帔的宿主,顿时不免也有了一些身为老父亲嫁女儿时的忧愁。
夜半子时,一天十二个时辰中的第一个时辰。
普通人家这会儿早已经安眠入睡了,但在酆都这片地下鬼域里,这个时刻正是鬼魂最为活跃的时候。
宽阔寂静的街道上,匆忙逃蹿到这里的玩家一个个屏气凝神,看着那茫茫的白雾中逐渐显现出了一道队伍的身影。
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先映入他们的眼帘是身穿甲胄、骑着骏马的阴兵。
它们分列成两行,保持着整齐的队形,若是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它们的动作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就连马儿踩落到地的足音都是同一个频率。
这样肃穆严谨的队伍,偏偏却被它们胸前那朵鲜艳硕大的红花给冲淡了几分千军万马带来的压迫感。
当然这是裘音特别要求的。
他觉得这些阴兵都太严肃了,既然是今天是他‘出嫁’的好日子,那么就应该喜庆一点,可阴兵们不会哭也不会笑,他就干脆让这些阴兵都戴上大大的红花球,而这样一来,喜庆倒是喜庆了,就是把玩家们给看得整沉默了。
硬汉配红花,多少是有点恶趣味的。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他们可不敢真的出声。
这些阴兵一看就不好惹,甚至身上的气势给他们的感觉就跟刚刚宴会上的那些鬼王一样。
但赴宴的鬼王一共才几个?眼前的阴兵可是数都数不清。
等到玩家们腿都快蹲麻了,他们才终于看到了这支送亲队伍的主要部分。
衣着华丽的侍女们手持大红色的琉璃宫灯,莲步轻移,目不斜视地从玩家们的身边走过,而在她们的身后,还有着吹奏乐器的乐师、打扇举牌的侍人、撒着花瓣和糖的童子等等
他们每一个都穿着喜气洋洋的红衣,苍白的面容被涂抹上了一层层鲜艳的胭脂,眉眼弯弯的,似是开心地在为这场喜事笑着一样。
倘若这里不是埋藏着生死杀机的副本,眼前这些也不是吃人的鬼怪,乍一眼看见这样隆重热闹的送亲队伍,玩家们说不定还真能从中感受到点喜庆的氛围。
可看着这些脸上的笑容都像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npc,那惨白的面容和黑漆漆的眼瞳近乎无一不在诉说着他们非人的身份。
有些见识广的,一眼就认出来这些都是纸人,还都是点了晴的纸人。
都说做纸人最大的禁忌就是不能点晴,不点晴的纸人再怎么像人也只是一张纸,但点了晴之后,这最后的一点差异就被抹除了,于是纸人也就‘活’过来了。
想到这里,而再看看面前的这些侍从侍女,玩家们不禁打心底的有些发寒。
其中一名童子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玩家的注视,它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哥哥,吃糖吗?”
它张开嘴,露出了猩红的内里。
被盯上的玩家见状,哪敢开口说要啊,连忙把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
童子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它嘻嘻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把篮子里的金珠往外撒。
那可是真材实料的黄金啊!
就算在深渊之地里通用的货币并不是黄金,但多年的习惯在那里,玩家们看见金子被这样随手一把一把地抛在地上还是忍不住感到心痛。
然而等他们看见队伍最中间的那顶轿子之后,这点心痛顿时就被无法用言语能形容的震撼所取代了。
整个送亲队伍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就是喜轿了。
能让阴兵为之开道,纸人童子在左右侍奉的新娘子显然地位异常尊贵,可即便如此,玩家们发现他们还是低估了这场婚事的排场。
在这台喜轿面前,之前的阴兵纸人都不算什么了。
那是一架三十二抬的鸾凤车架,前后左右各有八名纸人轿夫抬着。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栋浮在了半空中的阁楼,且这个阁楼还是金子为顶玉为底,上面珠翠环绕,雕梁画栋,轿身上还绘有百鸟朝凤的图腾,那鸟儿身上的羽毛都是用宝石一点点镶嵌出来的,被周围的烛光一照,奢华绮丽,熠熠生辉。
当真是用无数锦绣金玉不计成本不计心力的堆砌才能打造出这样一顶世所罕见、巧夺天工的轿子出来。
简单点说就是做轿子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完全是艺术品了,别说是女玩家了,就算是那些对这些婚事不了解的男玩家都惊叹地瞪大了双眼,恨不得高呼一声富婆姐姐我可以!
抱着这样的心态,玩家对轿子里的新娘就更好奇了。
能够有资格乘坐这样一顶轿撵出嫁的新娘子得是一个怎么样尊贵的身份啊?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们的心声,这顶鸾凤车轿最终缓缓停在了玩家们的面前。
透过层层垂下的纱幔,他们隐约能看见有道身影正坐在里面,只是影影绰绰的,有些看不太真切。
玩家们只听得轿撵里面忽然传来一声低哑酥软的轻笑。
再然后
跪坐在轿门附近的两个纸人侍女拨开了层层珠翠,露出了里面坐在轿中却手举着却扇的美人。
唢呐吹奏的喜悦刚好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
华丽精美如宫殿的轿撵里,一袭红衣灼灼的美人比牡丹还要艳丽。
裘音主动把却扇放了下来。
今天说是他出嫁,但从这架势和排场来说,与其说是嫁,不如说更像是他去娶新郎官过门。
更何况以宁璋公主的身份,他根本没必要去遵从那些所谓的规矩。
——因为在酆都,他就是最大的规矩。
因此,需要由新郎来取下的却扇在他的手里就只是一把可以扇风的扇子。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扇面,潋滟的凤眸轻睨了外面的玩家一眼。
“请问,诸位有见过我的驸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