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脸色煞白。
十几块现大洋,在如今的平州城里,能买上两三间住房。若春兴班有这么些钱财,那就不会有这出官司,不会有这出人祸了!
他当然知道,要早些筹措银元来,师傅痊愈的希望才会更大。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们这些做徒弟的,手里哪有钱?师傅认识的伶人们,谁家不是捉襟见肘?
正急得烈火烹油一般,旁边的巩季筠又笑出声来。
“嘻嘻,十几块钱而已,就难为得这个模样?”
“你……”程萍本来要发作,一抬头,看她眼熟,又见穿戴得珠光宝气的,身边跟着司机,巷口停着汽车。这时想起,在报纸上见过这人相片,可不就是巩季筠吗!
王雁芙状告巩季筠,如今不但输了官司,还被汽车撞伤。现在王雁芙在医院,巩季筠找上春兴班……
联系起来一想,真让人不寒而栗。
巩季筠笑嘻嘻地往前两步,把个香喷喷、白生生的手儿,软软搭在阿光的肩头。一股子西洋香水的味道,粘在长褂上面,萦绕得人心烦意乱。
“阿光缺钱呐?不如,我养你呀?”
能仁寺
阿光听她这声, 眉头一皱。
“你叫我什么?”
巩季筠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僵了一僵,随即掩了去,理所当然地反问:“方才, 这位大姐不是叫你阿光?”
“不是!”阿光立刻就反驳出声。
“怎么不是?”巩季筠答着话就笑了。
阿光望了一眼程萍,只见程萍听她这么说了之后,脸上先是恍然大悟似的,手还捂了下嘴, 一转眼带起了些许愧色, 焦急又担心地看着他。
这事不对啊!
他心思飞快地转了几转:
“程姨一家都知道我的本名, 方才看外人在场,她刻意改口叫我红鹃, 帮我忌讳。怎么巩季筠又叫我阿光,又说是程姨这么喊?程姨怎么也就认了?
“再说了, 程姨一向是个麻利的人,说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怎么刚才那几下子……透着股子奇怪的做作?这不像她能做出来的模样。”
阿光这么疑虑着,忽然惊觉, 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了。
程萍愧疚的眼神,巩季筠脸上的笑, 司机毕恭毕敬的等待, 远处街上偶尔路过的人……似乎觉得她们都在动弹, 仔细看看,却都全然没动, 凝固在那了。
只有巩季筠, 在一切凝固的时候, 眨了眨眼睛,笑得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