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麻烦您报幕吧,我返一出《碧玉簪·三盖衣》。”
“哟!颜夫人独家的新戏!您有把握?”
“有!”
阿光将一朵绒花插在鬓边,回头浅浅一笑。
三盖衣
(上)
三盖衣一折, 是体现内心的戏。
角落里的生角,在全戏中是女主,但在这一折里只是个摆设。全程由旦角的心理矛盾支撑起表演, 体现出人物的做派端庄,性格温柔,态度隐忍。
这出戏,阿光已经磨了很久, 却从没在人前露过哪怕一小手。今天初次亮相, 戏中人的一举一动, 如柳扶风,端正稳重, 又有青年人的娇柔彷徨。正是行当之中的分支“闺门旦”应有的做派,全然和历经风霜的村女柳迎春不一样了。
戏台上的“李秀英”, 娓娓道来,向台下之人细数着被妻主无故欺压的不解,却仍然忍着委屈和心酸,忍不住去望向睡着的人, 再向台下道出心中的思虑:
“我还是取衣与她盖,免得我官人受寒冷……”
阿光抬起眼来, 望着搭戏的生角, 也望见了台下的顾影。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只是望她这一眼,他心里忽然就跟着戏中人一块儿委屈起来。
先是一股没来由的酸疼, 就像那大江泛起的浪花一样, 卷起千层高高的白沫, 拍打在他的心底。接着,那些戏词, 说的,唱的,竟然不用他丝毫预备,也不用在记忆里取调。一字字,一句句,都不是背出来的,而像是早早就扎根在胸口,就在今儿晚上,这一开口的时刻,疯长出无形的藤蔓,从喉咙里争先恐后地往外挤,挤到嘴边,在舌尖上开出让他惊惶失措的花朵。
没人控制他,没人。
但他怎么觉得自己快要控不住场了?
他知道自己入戏太深了。因为在演戏的时候,他说出念白,就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秀英被无故责难和折磨的过往。
他又学过整出戏,知道秀英还没有经历的后续。
一旦谯楼打五更,“王玉林”醒转过来,望着身上披着男子的衣衫,顿时横眉竖目。
“无耻的贱人,你以男子衣裳盖我身,要咒我一生功名不成就!”
妻主的打骂,倒还罢了。只是父亲觉察不对,前来看望时,王玉林要当着两家父亲的面,再次羞辱他。等到母亲从京中归来,王玉林拿出书信和玉簪,母亲就信以为真,抬手就打,举剑就杀。
凭什么?
凭什么!
世人都说,男儿若不嫁人,终身无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