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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了
谢樵愣住了。所以在柳上烟招呼他的时候,他不自觉走神,手里的刀也抖了一下。
“你认识他吧?”
谢樵犹豫了,如果承认又能如何,此人十年前与现在的相貌没有半分改动,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柳上烟突然转过身,面对着窗外淡淡地陈述道:“他的伞没有伞面。”
谢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雨滴已经在房檐上连珠成串,下雨了。
你是否听说过传说中的龙宫。柱以白璧,砌以背玉,床以珊瑚,帘以水精,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栋。奇秀深杳,不可殚言。柳毅曾受龙女邀请进入龙宫,凭心而论,他所见的龙宫,和此地并没有什么区别,传奇中所记述的,均为真言。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生气。
柳上烟肃立在流水潺潺处,神情极尽淡漠。方涴意并不是凡人,他知道,却仍然来赴约。而一旁的谢樵却以一种半是惊喜半是惊恐的神情打量着周边的环境,他曾经听过这里的描述,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母亲是岛上最好的采珠女。
犹在梦中,他们没有遇见方涴意,却见到了一团流光划过前方漆黑之界。
怀着警惕,谢樵早早拔出了自己的刀,待到靠近却发现原来是一具白骨骷髅。青苔覆盖住了大半的表面,骷髅手里握着的一柄长刀正插入,同遗骨一样深深陷进了这个异端的世界。刀柄上镶嵌着一颗与那时相似的珠子,散着光彩。谢樵看到那柄刀,心里却很熟悉一样,看着上面爬满了淡淡的铜锈。
正准备伸手时,柳上烟伸手一巴掌拍在谢樵手上,提醒他:“小心些,这人死了很久了。”
谢樵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那把刀张开手掌,刚刚因为摔下来,手掌上还有残余的鲜血。他猛然握紧,一滴血落在了那具骷髅的手上,就在那一瞬间,骷髅的骨头彷佛被血液浸润,苍白的骨头如雪般崩塌,从骷髅的那双握刀的手开始,一点点发出咔嚓的声音,裂痕逐步攀爬,如烈火烹油般碎裂,只是几个呼吸,地底传来轻微的震动,那亡故刀客已经化作浮尘,消失在空气中,再也无法被人以肉眼看见。
浑浊的血水污染了溪流,逐渐汇成了一束影子。
那时,方涴意姗姗来迟,头上戴着着珊瑚样的发饰,衣摆上缀着圆润的珍珠,盈盈风骨小神仙,他自那日分别后就一直在这里等待他的客人们,不知疲倦,日日夜夜地在黑暗里等待。
他飞身掠上,看到柳上烟正在注视着莹光所聚集的一片区域。纯净的水涓涓地流淌着,旁边正放着他所渴求之物,“这就是你想要的玄铁。”
“天下武者人人为之狂热的至宝。”更是对铸师有着罂粟一样的吸引力,柳上烟俯下身子,触之莹润。
比起之前所见,似乎格外不同。柳上烟抚摸着那块玄铁,就好像他从前的先辈一般,他们的骨肉和神淬炼出的血与火,从先祖柳沧,不,更早,从欧冶子铸铁,这一条路,他好像已经走了一千年,这块玄铁也在这里等了他一千年。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但是,那死寂的玄铁上却突然浮现出了许多神兵的影子,他下意识以霜刃格挡,刃上已经流转着肃杀的悲鸣,荡漾的水波一震,那怪物的尾骨将他的心脏贯穿了。
一只鸟闯入了这片神奇的领地,悲吟痛哭着,他就要死了。
沉寂许久之后,“救救他。”谢樵的眼圈红透了,眼神倔强。
“你又能给我什么呢?”方涴意的声音无比柔和。
“我只有我。”
方涴意突然笑了起来,“他不会死的,你听见了吗?”
谢樵莫名其妙,不知道方涴意这番话究竟想说什么,他明明白白地看着柳上烟被捅了个对穿,但是正在这时他听见了,打铁的声音,火焰燃烧的声音,淬炼的沸水的声音和……海浪的声音。
“你和你母亲有着一双一样的眼睛,永远都注视着大海的眼睛。”方涴意低声说。
“可是那时候你却选择了火焰。”
或者你可以选择回到陆岸上,那柳家的小子会锻造出一把宝刀,即便在乱世里,他也会一直护着你的,或许能让你不沦为战争车轮下的一些尘埃。然后你可以留在陆上,他会教你写字、读诗、让你孕育出珍珠一样秀美的孩子。但是尘世的战争是不会停歇的,你会忘记我,忘记你小时候在海岸上救了搁浅的鲛人,忘记和我一起在海崖上听风,忘记我带你去看海底的珊瑚和云母,忘记大海和江河,终生不能再靠近,就像你忘记母亲死之前改掉的你的名字一样,小渔。
刚刚我在梦里看见你死了,小渔,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眼泪,世间也已经许久没有现出过我的泪滴那样美丽的珍珠。
你要怎么选?
无星,无风的夜。
张开嘴,柳上烟让滴落的露水尽量落进自己的口中,破风箱似的抽气,身体像被滚烫的铁水煮过一样痛,彷佛死了一万年了。他最后的记忆,是流火和锻造的刃鸣声。
眼前一片漆黑,他想把手伸到左胸感知自己是否还活着,却发现那里有一个细细的空洞。
谢樵,他无神地盯着天穹,觉得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身侧一把生锈许久的,漆黑的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