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也不是孩子。
【那是一九四八年,她十七岁】
在省城干活和县城似乎没什么不一样,东家家里都是相处好几年的人,也就是来铺子买东西的客人换成了生面孔。
一开始或许还有些初来乍到的紧张和新奇,但这时间一长觉得也就那样。
只是东家太太看在眼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这林丫头十五岁就来了他家干活,相处两年多了,虽不至于当成自家人,但感情真不少。
再加上这也算背井离乡跟着他们来了陌生地儿,自家难免得再多照看几分。
只是该怎么照看这是个问题。
左思右想,东家太太心里有了主意:丫头年纪不小了,婚事得有个章程了,如今丫头哥嫂不在身边,自己怎么也得多给留意着。
那东家太太当真是嘴上功夫了得,三言两语就把她给吹成了一朵花儿,什么模样好方圆百里找不出第二个、手脚麻利能挣钱
好话跟不要钱一样,她听了都觉得脸红。
但不得不说效果相当显著,她明显察觉到来店里买东西的人都多了。
大约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个共同爱好,就喜欢给小年轻做媒,甭管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子侄,都爱来凑这个热闹。
好在她脸皮这些年都练出来了,顶着人家的眼神自岿然不动。
所幸善意的人居多,那些偶尔挑剔的打量,都被东家太太挡了回去。
接下来就是正儿八经的相看了。
东家太太连着两天都给安排了人,扬言让她多瞧几个,不急着定下来。
她也不扭捏,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是得好好瞧瞧。
为此她还特意去扯了块儿好布,打算做身新衣裳相看那两天穿。
一切都计划得挺好,没想到因为介绍人传错了消息,本该第二天上午来的人,第一天上午就来了。
真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新衣裳都没来得及上身,就这么直接见了人。
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和压根不敢正眼看她的青年。
“我一开始是真没看上你姥爷,就会傻笑,话都没说几句。”
不止没看上,反倒还有点儿生气,不在约好的时间来,提前一天让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那您后来咋又看上了呢?”
“后来,你姥爷回头看了我一眼。”
相看全程,东家太太和那中年妇人相谈甚欢,她和那青年从头至尾就没说过几句话,偶尔的对视那青年也很快躲开。
太腼腆!
她默默在心里画了个x。
本以为就这样了,结果那青年走到前街转角的时候回了下头,恰巧与抬头的她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青年没有躲,冲她笑了笑。
她突然觉得,和他在一起,组成家庭生儿育女,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东家太太恨铁不成钢推掉了其他还没见的人、哥嫂赶来省城见了这个所谓“一眼定一生”的青年、两家见了面定下了日子。
从相看到成家,不过两个月。
而此时距离她来省城,也不过八个月的时间。
至于林家村那对爹娘,她早就抛到脑后。
【那还是一九四八年,她十七岁】
婚后没多久,她就没在东家做了。
倒不是东家卸磨杀驴,是她赶上了好时候。
翻年二月,供销社正式成立,她靠着自己成了第一批职工。
如果老太太还在,一定会为她骄傲,感叹不愧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只可惜喽,老太太没撑到能享她福的时候,她甚至连一块儿糖都没给老太太买过。
这一想起啊,心就一揪一揪得疼。
闭眼将涌上来的情绪压回心底,伸手摸摸身旁外孙女的头,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也是那年年底吧,我怀上了你大舅。”
那个时候婆家爷爷还在,老爷子知道后见天儿琢磨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琢磨半天也没个章程,干脆做个甩手掌柜,让他们自己来决定。
结果就是,直到孩子出生了才把名字定下来,两个字:
闻东。
她当时就在想,这以后再有男孩儿就顺着东西南北排下去,闺女就是春夏秋冬,反正婆家三兄弟呢,怎么样也能排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