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2/2)

沐景序当没看见,转身问方才与他合奏的青年:“我们走吧。”

徐明睿收好琴谱,冲柯鸿雪点了下头:“借过。”

柯鸿雪差点气死。

他愣了片刻,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眸中浮现出一抹厉色,透着几分若隐若现的疯劲儿。

缓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唤:“学兄,等我一起!”

沐景序已经快离开琴室,柯鸿雪敏锐地看见他背影有一瞬间的停顿,心底涌上来的破坏欲才稍稍消下去一点。

哪怕沐景序只停顿了那一刹那,之后依旧步伐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却已足够柯鸿雪压下去所有负面情绪。

他快步追过去,先笑着向徐明睿拱手打了个招呼:“柯寒英,竹段甲班。”

“我认得你。”徐明睿道,“徐明睿。”

方才在琴室没仔细看这人长什么样,这时站在日光下,柯鸿雪视线一寸寸扫过他。

身高八尺,体态匀称,五官端正,眉眼俊朗,确实生了一副好相貌。

柯鸿雪眯了眯眼,收了那点几乎快刺出来的敌意,状似不经意地说:“是吗,那倒是柯某的荣幸。只是不知徐兄是从何处识得的我,若是同窗间的玩笑话,那也当不得真,徐兄切莫往心里去。”

“你是指什么?”徐明睿很是莫名地看他:“你夜夜下山喝酒是假的?你一掷千金是假的?还是说你入学府七年,从杨花楼里赎出七个姑娘是假的?”

柯鸿雪面上笑意微僵,没忍住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这人。

不怪他惊讶,他很少见到说话这样直白的人,就算是李文和那直性子,出口的话也要在心里打两三遍草稿拐几个弯再发声。

文人讲话最要小心,否则日后入了仕,说不准哪天祸从口出就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柯鸿雪讶异的表情太稀奇,沐景序偏过头,微微溢出一个笑。

徐明睿坦坦荡荡地供他注视,后又实在没憋着,转过头问:“景序,他说话一直这样吗?十个字能打一百个结?”

柯鸿雪尚且没来得及芥蒂他的称呼,就听徐明睿又跟他说:“还弹什么《关雎》,你要是喜欢人家就直接一点,《相思曲》、《凤求凰》、《秋风词》……你柯寒英盛名远扬,总该有一两首能拿得出手,直接弹给你学兄听好了,在这织什么麻绳弯弯绕?”

柯鸿雪:“……”

他连惊讶的表情都不会做了,嘴巴微微张开。成年后柯鸿雪鲜少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视线究竟该望向哪里。

徐明睿这个人……说出的话太过石破天惊,他不敢想沐景序会做何回应。

好在煎熬的时间并没有太长,柯鸿雪听见沐景序温声道:“你理解错了,他早嫁了人,现在在守节,不会喜欢上旁人。”

“……”

柯鸿雪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真欠,真的。

做什么非要来这一趟,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偏过头,看向沐景序,神情不可谓不委屈。

“这样啊。”徐明睿从柯鸿雪手里接过那枝没送出去的桂花:“我也觉得是,柯寒英要是喜欢上谁,那人也是真倒霉。”

柯鸿雪牙痒痒,偏过头眼睛一横就要警告徐明睿,却见沐景序从他手里又拿走了那根花枝,轻笑了笑,似不在意地说:“这样吗。”

柯鸿雪心里一咯噔,听见这样清浅的一句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学兄终于接了他的花,而是年岁再往前一些,于变故中领兵南下的少年皇子、城墙上被百姓唾骂的尸骨残骸……

他喜欢的人,确实倒了这天下间最大的霉。

柯鸿雪默默闭上嘴巴,不敢再说什么惹学兄回忆往事。

可沐景序自己提及,桃花眼眸似笑非笑地睨过来一眼,见柯鸿雪低着头,神情似有沮丧,他道:“可这天下间不知多少闺阁小姐想得他青睐,想来若是得他柯寒英一颗真心,应也是幸事。”

一阵风吹过,桂花香气扑了满山,柯鸿雪倏然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沐景序望。

沐景序与他对视一眼,又收回视线,姿态神情都自然到了极点,好像他真的只是站在一个相交不深的同窗立场,置身事外地聊这一句闲天。

徐明睿刚怼完柯鸿雪,听见沐景序说这句话,挑了下眉,用看透一切的表情心里嘀咕:合着是俩麻花精。

别扭得要死。

他向来不是八卦的人,见状也没兴趣参与他们俩的情情爱爱中去,只是见天色不早,出声提醒:“还去藏书阁吗,截止日期快到了。”

沐景序应了一声向前走去,柯鸿雪原想问他是什么截止日期,想了一想还是作罢,厚着脸皮跟在他们身边一起往藏书楼的方向去。

学府藏书楼上下七层,底三层只要是学府中人,就算是厨房烧饭的师傅、后山挑水的小厮也能进去看书,中间一层是自修室,灯火常年不灭,供学生看书写作。

再往上两层则是只有夫子们才会去的地方,顶层则只有掌院可以上,堆放着一些重要古籍。

柯鸿雪有一次跟先生上了顶楼,看着窗外山景,笑道:“这么高的台阶,先生您腿脚还方便吗?”

差点没给掌院打死。

如今徐明睿和沐景序来这里,目的地既不是下四层,也不是顶一层,他们直接拿出了夫子的身份牌,去了五层。

柯鸿雪扫了一眼,发现那是沐夫子的牌子。

徐明睿说:“幸好我哥那天提起临渊学府还有一本孤本,我想着你之前进藏书楼便上的五楼,定是有牌子的。这不,真给我撞了大运,要不然还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书。”

柯鸿雪一时间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殿下给自己做了个身份,竟还能用到这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