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最接近光明的时候,也是最黑暗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熬过这段阴冷无光的黑暗过去,光明和希望就会重新落在你的身上。
而现在,冲破黑暗的第一束天光正落下来,落在姬晌欢的身上,他的手遮去了黄沙中刺目阳光,也遮去了滚滚而来的风。
虽然还很远,但他已经能够看到如同太阳一样燃烧的圣火,如同火一样鲜艳的衣裙,比热烈的衣裙还要美上一千倍、一万倍的一张脸庞。
那是妙火殿主的脸,她已经站在了圣火之前,好像知道今天确实会有很大一批人来审判她。
姬晌欢跳下了马,再牵着萧无辞下了马。
虽然萧无辞一点也不喜欢策马奔腾,他半点也不喜欢这种骨头要被颠得散架的事,但他也知道如果要赶在云中雀阻拦之前来到这里,成全阿娜尔的心愿,来到妙火殿就得受这个苦。
这么多日过去见到了曾经的朋友,萧无辞很想要问一些什么,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今天有人有更多的话想要问妙火殿主。
萧无辞看不见,可姬晌欢已经看到了一个人走向了妙火殿主,一个同样穿着一身红裙的女人。她和妙火殿主一样高,看起来一样曼妙,金色的发丝如同柔软的纱落在她的身后。
像背影都这样美丽的女人,那张脸又该多么动人心魄?
可女人的脸不仅并不美丽,甚至非常可怕,如同一具尸体一样可怕,丑陋的疤痕像是蜈蚣、烙印一样扭曲地布满了那一整张脸,一整张曾经被剥去了皮的脸。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狠心对如此美丽的人做这样的事?
姬晌欢已经看不下去,他扭开了头。
妙火殿主笑起来,仿佛一朵最艳丽也最危险的花朵,她道:“好久不见,我的妹妹,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死去。”
阿娜尔幽幽道:“我当然不会轻易死去,因为圣火选中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我!”
而被圣火赐福的人,本就会浴火重生。
妙火殿主又道:“可你并不喜欢这儿。”
阿娜尔并不否认,她叹了口气:“我不仅不喜欢这儿,还从没有一刻想过要回来。”
妙火殿主道:“可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阿娜尔道:“因为你容不下我,无论我去了哪里,你总会用尽手段找到我的,就像这一次你利用萧无辞。”
妙火殿主笑道:“他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朋友,他也确实找到了你。”她摇了摇头:“但他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不然他就应该昨晚先来找我,而不是放任你来找我。”
阿娜尔道:“我不仅不会让他来找你,更不会让他身边的人来听你搬弄是非。”
姬晌欢这时候才忽然明白,他昨天能够轻易回到云山仙岛本来也不是因为阿娜尔的一时恻隐,她根本不会让自己见到妙火殿主。
妙火殿主道:“我何时搬弄是非,不是你处处算计他,还杀了他的朋友,弄瞎了他的眼睛?”
阿娜尔勉强地笑了笑,她如此憎恨这个人,恨不能把她抽筋扒皮,可她还有话没有问完,还有话没有说,所以她道:“我当初已经离开,你为何如一定要斩尽杀绝?”
妙火殿主苦恼道:“我留得下你,却怎能留得下一个有圣火纹路的被圣火选中的孩子?”
“她根本不知道你,更不知道妙火殿。”阿娜尔道,她曾经又怎么会想到,她骨肉相连的姐姐会如此对待自己,对待自己的孩子:“你当初骗我说你才是圣火选中之人,带我离开妙火殿时,我感激你;知道真相时,我不恨你,最后你却还能如此对我?”
妙火殿主居然承认:“毕竟我还没有活够。”
阿娜尔冷笑道:“所以你就对你的妹妹,和她的孩子痛下杀手。”
妙火殿主道:“我其实只是告诉贺拔尔,我的心上人其实是他的弟弟,我又怎么会知道他会将我当做了你?”
她的神情恳切,一双翠绿的眼睛亮晶晶的。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没有任何人能不相信她的话,就连姬晌欢心中一瞬间都有所动摇。
阿娜尔也沉默下来。只是她不会被欺骗,她已经再也不会被这个姐姐欺骗,她只是忽然明白她的姐姐直到现在也绝没有一点愧疚,如烈火一样的愤怒让她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来。
可萧无辞看不见。正因为看不见他发现他似乎对很多事,很多人“看”得更清楚,更明白了,他轻笑一声:“你一直和你裙子上的花,那些罂粟花一样美。”
又迷人,又美丽,却又比一切都要危险,比蛇蝎更毒。
妙火殿主有些悲伤道:“可我至少对你问心无愧,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
萧无辞道:“所以我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说完,就坐在沙子上头,一动也不动了。
妙火殿主看起来更难过了一些,她又道:“她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你却还要帮她么?她不仅杀了你的朋友,还用那些写在纸上的话、那些模样,骗你去到云山仙岛——那个一定会遇到守着阿依慕的鼠行空的地方,甚至三番两次的威胁你,只是为了寻到宝藏。你就是现在帮助了她,她的心里也还是只会有宝藏。”
萧无辞摇头:“我不帮她。”
妙火殿主道:“可你来了。”
萧无辞道:“我只是想看看,两个如此厉害的天乾,最后谁会是赢家?”
他看起来的确不会帮助任何人,因为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但其实在这一刻,不帮忙,就已经是一种帮忙。
阿娜尔有些感激,她不再看向萧无辞,她的声音更高了一些:“我的确卑鄙,你却也是一个比我更狠毒的人。”
妙火殿主叹气:“不狠毒又如何做一个握得住权力,握得住命运的人?”
她不仅不觉得亏欠,甚至还有懊恼,懊恼没能真的杀死自己的妹妹,更懊恼萧无辞竟然在这一刻能够置身事外。
或许这也是因为一个狠毒的人,永远也没有办法明白一个并不狠毒的人?又或者说,她虽然不觉得萧无辞会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却绝对不觉得他会是如此大度的一个人?
她有些疑惑道:“你即使真的不介意她对你的利用与威胁,却完全不为你的朋友生气?”
萧无辞苦笑:“背叛了我的朋友,出卖了我的秘密,要我用什么样的立场给他报仇?”
妙火殿主不说话。
萧无辞又道:“况且这件事让我觉得,宝藏重新现世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惹祸上身。”
阿娜尔忽然道:“我会为我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而你该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妙火殿主看着她,似乎已经明白她走错了一步棋后,每一步棋都不再有用,她自傲又精明,却不够了解她的妹妹,也不够了解她的朋友。所以她也明白所有的权力和荣耀已经会在今天成为泡影。她又会不会觉得,偷来的东西永远也不会是她的,会不会因此感到愧疚?
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笑起来:“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
那把薄如蝉翼的弯刀已经结束了她的性命,她就是死去也一定不会让她的妹妹称心如意,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在阿娜尔的手中。
萧无辞听着这一切发生,他的确没有帮任何一个人,他虽然绝不会帮助妙火殿主,可也没有打算让阿娜尔心满意足——毕竟顾含光与林淼淼无论如何也的确还是他的朋友。
所以他没有让姬晌欢,也没有让吴洺去拦住妙火殿主,哪怕这轻而易举,再让阿娜尔亲手处决她。
鲜血染红了大地,火焰似乎都变成了红色,炙热又灼心的红。
阿娜尔痴痴地望着妙火殿主的冰冷的尸体,像是丢了魂。
“看来最后是你赢了。”萧无辞笑道。
阿娜尔终于回过头,她看着这个男人,她不是一个像她姐姐一样无情无义的人,所以虽然萧无辞没有帮她,她还是道:“现在,你要如何处置我?”
萧无辞摇头:“我不需要处置你,因为你是一个有心的人,你自己会知道如何做。”
一直沉默的姬晌欢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道:“你还要找那份宝藏么?”
妙火殿主说她心中只有宝藏,她为宝藏做了这么多,现在又在想些什么?
阿娜尔沉默,她望着圣火。天地间亘古不灭的绚烂的火焰仍在燃烧,以后却不会再有妙火殿,更不会再有人以它为名制定规则,剥夺一个又一个人至亲的生命。
“我已经不再需要这份宝藏,因为你们毕竟见证了这一切,更会帮助我摧毁妙火殿,所以我已经不需要用它来扬名。我将把它物归原主,你们找到了一切,它属于你。”
江湖上最近很是热闹,热闹到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和一把胡子的老油条,聚在一起都能侃侃而谈。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许多让人很意外的事。比如西域十分古老又神秘的妙火殿已人去楼空,比如萧无辞虽然瞎了眼睛却还是坐上了萧家萧老爷的位置,更比如这位现在的萧老爷还要娶亲,娶一个顾家的天乾,顾家旁支的少爷。
——没有人不知道顾家和萧家虽然都久负盛名,却不对付许久。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们也算得是竞争对手,在铸兵这件事上实在是谁都不让谁。
更让人意外的是,萧无辞力排众议,一定要娶顾家的顾含光少爷,这又是否是萧家对顾家的一种示好?
天还没有亮,新建成的,张灯结彩的隐香酒楼里已经聚满了人,看热闹的人。因为这家酒楼的老板似乎认识萧无辞,修建这间新的酒楼都得拜萧无辞所赐。更因为萧无辞明日成婚,在这儿连设了三天的酒宴,宴请江湖亲朋。
“这萧老爷,萧无辞,和这个顾含光少爷关系可是一点也不简单。”
一个高个子的大汉大声道,他坐在正中央那一桌,一边喝酒一边给围着他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讲故事:“萧老爷和顾少爷打小就是竹马,亲密无间,两家早就存了言和之意。所以虽然顾少爷是一个天乾,但毕竟只是顾家旁支,两家说亲,自然是他嫁去萧家。”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一个商人道。
“顾家甚至把顾含光过到了本家,看来的确存了这样的心思。”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
“真未想到这个萧老爷,竟然是个断袖之癖。怪不得他曾经来酒楼吃酒,就只知道吃酒,从不看任何美人。”一个美貌的地坤舞女叹气道。
这个“顾少爷”这时正在酒楼的二楼,听着众人念叨他,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顾家应该早就明白顾含光已经死去,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顾含光,可他们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拒绝来自萧无辞的示好,更不会拒绝这场姻亲,这条人脉。
所有人都觉得这正好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对姬晌欢来说,这自然也是一件好事,顾含光的身份很好用,不仅是因为用天乾模样在外很是方便,更因为顾家现在也成为了他掌握的一部分——虽然鹤道长已经不在,但是总有人,特殊的最上头的人,还需要江湖上的各种秘密。
对萧无辞来说,顾含光的身份带来的利益也远远比姬晌欢自己的要强上许多,萧无辞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同意了姬晌欢的提议。
姬晌欢摸着自己的下巴,他实在很想体验一下世家之间的姻亲是如何样子,对他来说他很难不好奇这一切,这一切他曾经根本没有考虑过的事:“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是如何样子?”
“这自然是很累的样子。”萧无辞笑道,他正在喝酒,喝自己的银子建成的酒楼送给他的免费的梨花白。
姬晌欢看着他,看着现在的萧老爷,忽然有一些感慨:“那笔阿娜尔给我的,我会带来宝藏看来的确说服了萧老爷,他确实觉得你还是一个有才能的人。”
萧无辞点头,然后他笑盈盈地看着姬晌欢,又道:“所以你才是我的贵人。”
姬晌欢挑眉:“你这家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盘的?”
萧无辞忍不住笑出声,他站起来,也靠在栏杆上头,就像他们当初待在酒楼的时候:“你去帮我再买一坛酒,我就告诉你。”
“又想支开我?”姬晌欢道,他的疑问却忽然得到了解答,但他很快又有了更新的,更想不通的疑问:“那个时候,为什么?我那个时候可一点也不特别,对你来说更是你的那个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朋友。”
“我的那个朋友虽然对我很不错,却不会对我那么好,这么不离不弃。”萧无辞望着姬晌欢,他那双明明目不能视的暗淡的眸子在这时候却亮晶晶的,闪动着狡黠的光:“更不会天天鼓励一个自暴自弃的‘废人’振作起来。”
姬晌欢挫败,他无奈道:“看来我明明觉得我的扮相和声音天衣无缝,却真是从一开始就一点也没有骗过你。”
萧无辞不反驳,仍然只是笑,却道:“所以我有时候也觉得,这双眼睛看不见了不是很坏的事。”
看不到的时候,那种心里的感觉就会更明显,更清晰,如果不是看不见,他甚至可能早就错过了姬晌欢。
姬晌欢脸上一热,为了面子就打算清算他,所以又道:“你那时候可是和我说,你不喜欢地坤。”
萧无辞眨眼,他道:“我是说我不喜欢一个不喜欢我的地坤。”
姬晌欢轻哼:“少糊弄我,林淼淼怎么不喜欢你?”
萧无辞叹气:“她喜欢我或多或少有着因为我的家世和地位带来的身不由己,我不可能用这样的权力去强迫她,你却不是。”
姬晌欢道:“因为我半点不比你差?”
萧无辞道:“还因为你从不在意我的权势,你那时候也留在我身边,以至于我还能爬起来继续做事。”
姬晌欢有些感慨,感慨自己总归是做了一件对自己很有用,也很对的事,不然他就没有发现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并在喜欢的人身上付诸实际的机会了。
“况且我的权势,我天乾的身份对你一点压迫没有,你也无论如何不可能被我强迫,不然我为什么带着这个?”萧无辞说着,拉着姬晌欢的手,放在了自己的下身。
那儿是姬晌欢这双“巧手”的新手笔——一个银制的,又轻又薄的雕花笼子,和一把精巧的小锁。笼子中间有一根长长的塞子,塞在萧无辞的阴茎里头,除非姬晌欢同意,他根本不能碰自己,更不能去小解,
姬晌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其实已经不会再为这件事而害羞,毕竟明天过了萧无辞就和他成了一家人,可他还是有些疑惑,更有些担心萧无辞怎么会这么听话,完全不反将一军的听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又有些担心明日会发生什么事:“你总不会想要算计我?”
“萧老爷对顾少爷的确一片真心。”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从楼下的喧哗中传出来,无比清晰地落在了姬晌欢的耳朵里。
他往下看,正是坐在椅上云中雀被蒙着面纱的阿娜尔推着进了酒楼,加入了话题。
云中雀也看着楼上,显然明白姬晌欢他们可以听到,更明白姬晌欢盯着他:“好久不见,恭贺新婚。”
声音淹没在炸开了锅的人群之中,看来他们的朋友的确是走到哪里都很吸引人,毕竟没有人会想到避世多年的云中雀会来参加萧无辞的酒宴,也没人会知道这同样是来自被拉着走出了泥潭的朋友的感谢。
姬晌欢感觉心情很开心,很快乐,所以他对萧无辞道:“你待会儿下去和他们喝两杯?”
萧无辞无奈地摇头:“不急着今天喝。”
他说着,苍白的手指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头,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姬晌欢:“不然我一定忍不到明天。”
“你可不许真的弄伤自己。”姬晌欢道,虽然是萧无辞同意了他荒谬的忍耐一日一夜,在洞房时才可以取下来的要求,他也全然不希望真的让萧无辞受伤。
“不会,我还得让你以后想玩儿的时候有的玩儿。”萧无辞笑着任姬晌欢“确认”着抚摸自己的小腹。他连一整坛酒都没敢喝完,更不要说下楼去和老朋友们开怀畅饮:“不然你抛弃我了怎么办?”
“我怎么舍得抛弃你?”姬晌欢也忍不住笑,他一边笑,一边揉按着萧无辞的膀胱,它还不并不太大,还有些柔软,能按得变形,所以摸起来更有意思。
萧无辞捉住了他的手,苦笑道:“明天有的是机会,今天就别折腾我了,疼…”
姬晌欢狐疑:“这可不像你比茶壶还能装的肚子。”
萧无辞叹气:“不是肚子,我一直憋到现在,哪还能让你这么碰?你这笼子可不会心疼我。”
姬晌欢只能收回来作乱的手,在这一点上他的确不能否认,他让萧无辞从之前那个夜晚一直等到了现在,天天憋着证明来证明去,而萧无辞竟然没有半点怨言!
所以他更加担心,担心萧无辞绝对没安什么好心:“你可不会真是这么听话吧?”
萧无辞听了只是忍不住笑,再拿着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只要我的好情人肯奖励我,我为什么不能真的听话?”
虽然姬晌欢很想坐在花轿里试一试地坤出嫁如何繁杂,可他现在毕竟还是一个叫做顾含光的天乾少爷,他当然不用坐上花轿,屁股都一动也不能动——毕竟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天乾会需要另一个天乾为他平安稳当地接什么火种。
他现在正骑在马上,身后是顾家给他送行,他忽然有些怅然,怅然他的父母,他的义父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刻。
哪怕他可以去山中山的树下与他们说话,与他们倾诉,但他们毕竟已经不能真正看到。
姬晌欢觉得眼眶有些涩,所以他含着泪走在这里,仿佛他真的很舍不得离开顾家去往萧家,在与他的家人依依惜别。
一名稚嫩的男童牵着他的手下了马,虽然大家都明白,一般会有一个孩子牵着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的手出轿子,可姬晌欢毕竟没有盖头,也没有轿子,所以这个孩子只是走一个过场。
姬晌欢立在右侧,抬起眼睛就能见着萧无辞被另一个小童拉到他的对面。
萧无辞很少穿的如此繁杂,如此隆重,更别说如此艳丽颜色的衣服,加上他这个人除了家中管事就是在剑庐打铁,整日不好好习武,身子骨半点也不扎实,这时候穿起来,撑不起什么太大的架子,反倒有些好笑。
萧无辞看见姬晌欢笑他,也不恼,只是有些头疼地理了理衣带。
他毕竟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是绝对不会愿意让任何一个看到他的人觉得他胖了,胖出了“肚子”来,因为等一会儿他还得再喝一点酒。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一刻一样,对酒一点兴趣也没有,还巴不得滴酒不沾,一滴也不喝。
谁又会想到一个半点不近情色的人忽然打算与另一个人成为一家人并相伴一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打动这样的一个人?又是什么才能让这样一个人放弃自由与潇洒,彻彻底底停泊下来?
姬晌欢觉得有很多人在看着自己,他其实觉得很有意思,听大家七嘴八舌对顾含光的猜测,猜测他是一个秀外慧中的人,猜测他拿到了萧无辞的把柄,又或是有人猜测顾家给了帮助才让萧无辞坐稳了萧家家主的位置。人总是这样,只要被说的讨论的那一个人不是自己,那他就会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事实上没有任何事能强迫萧无辞这样做,也没有人可以强迫他这样做,他这样做当然是因为他乐意。
主香公公道:“行庙见礼,奏乐!”
姬晌欢小声道:“都是要跪着拜堂,为什么你不先跪?”
萧无辞忍不住笑,他也小声道:“因为大家都知道,先跪那一个以后就能狠狠管教后跪那一个。”
姬晌欢挑眉:“你很想被我管着?”
萧无辞借着袖子遮挡,摩挲过那只正“管”着他的笼子,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我甚至不都想叫你什么小君,想叫你主人。”
姬晌欢面上一红,一时连旁人对顾含光的猜测都没有心思再听,他已经忍不住在猜今夜究竟会发生什么。
桌上放着好几盏酒杯,琉璃雕成的晶莹剔透的酒杯。
姬晌欢心猿意马地三叩九拜,又心猿意马地挨个倒酒,要倒得够满,又不能倒得淌出来。他很难觉得这实在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之一,他也忽然明白为什么萧无辞会和他说,这是很累的一件事!
不过虽然他的脑袋并没有在想这件事,但他仍然能把酒倒得很好,这种事对于一个武功已经很是高超的人来说,少用一只手都能轻易到。
这件事很轻松,所以姬晌欢也有闲心去看向萧无辞。
萧无辞正和萧老太爷说话,他看起来正在努力让自己不用喝酒。
萧老太爷面色不动如山,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这酒可是你最喜欢的状元红。”
萧无辞道:“可是你的好儿子已经准备戒酒了,您为这事儿也是骂着我到了这么大,何不在这时候同意了呢?”
萧老太爷一戳他的拐杖,道:“因为我知道除非是天王老子来了,不然你根本不会戒酒。”
萧无辞苦笑,可是他还是道:“可是我的天王老子不是已经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看向了姬晌欢,看来他的确还记得他答应过姬晌欢不再喝酒——虽然这时候兑现起来,是一定有些投机取巧。
萧老太爷也看向了姬晌欢,他道:“你以前可从不听含光的话。”
萧无辞道:“他现在可不比曾经,我如果不听他的话,岂不是就像您不听母亲的话,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萧老太爷想了一想,他好像因此确实不打算让萧无辞再喝酒了。
姬晌欢打趣他:“你还真听我的话,放着这么好的酒就不喝了。”
然后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声音冷冷道:“当然是因为他天生就是一把贱骨头,敬酒不吃,就喜欢吃罚酒。”
萧无辞叹气道:“你还是这么不留情,好容易为我的大事来一趟,还要在两个我的天王老子面前揶揄我。”
吴洺正看着他,也看着姬晌欢,他的声音一点也不温暖,但是他的话却仿佛很温暖:“毕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而他是我师父重要的人,我总归还是要来看看,更要来帮你忙的。”
这种温暖的话,在这时候很奇怪,萧无辞在这种一切大时候还能有什么事需要请他帮忙?又是谁让他帮萧无辞的忙?
一直沉默地,微笑地听着这一切的萧老太爷忽然道:“那就让我与含光喝一杯,我有好些事还想和他聊一聊,你师父他…”
萧无辞忽然有些笑不出来,虽然他知道一切都瞒不过老太爷,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半点也不想让姬晌欢头疼。和这件事比起来,实在憋得难受的肚子似乎一点也不难受,半点也不难受了。
吴洺道:“现在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不已经在这里了?”
萧无辞苦笑道:“看来这不是揶揄,而是这个人的确是我。”
他拿了装得很满的酒盏,对萧老太爷道:“父亲的决定果然很满改变。”
然后他喝了这一杯酒,他觉得这一杯酒也许很快就会让他的膀胱从还只是胀得发酸,变成胀得刺痛,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还能喝多少水。
萧老太爷笑着道:“你是不是觉得这罚酒比敬酒好喝?”
萧无辞摇头:“父亲就别气我用含光的身份欺瞒您了。”
萧老太爷道:“那你就再罚两杯吧。”
萧无辞难得觉得自己有一点想要哭出来了,看来自己的父亲的确会很明白自己的儿子。可他也明白,如果他不找吴洺来帮他这个忙,把这件事替他在现在这种又欢喜又快活的时候就说出来,它之后只怕是会更麻烦,萧老太爷可不是一个大方的人。
吴洺正经道:“我替他喝一杯,毕竟这件事上我也帮了他做了隐瞒。”
他将酒一饮而尽,目光已经落在了姬晌欢的身上,毕竟他是一个帮忙也只愿意帮一半的忙的人。
姬晌欢笑道道:“这一杯本来就该由我这个罪魁祸首来喝。”
他也喝酒,虽然他一点也不爱喝酒,可是他总归还是要为了自己的那点小九九维护萧无辞的。
萧老太爷很是满意,他已经不打算再和这几个孩子置气,他道:“你们也算提前喝过交杯酒。”
吴洺道:“恭喜。”
他说完就走,因为他已经又一次帮完了萧无辞的忙——至少这个时候,萧老太爷已经并不觉得萧无辞还需要有人来帮他闹一闹洞房。
所以洞房里现在安安静静,只有两个面对面的人。
并对红烛噼里啪啦得响,烛火摇曳,仿佛是纠缠在一起的情人。
姬晌欢正看着屋子里头的一把椅子,被换了一把的椅子:“这不是云中雀屋子里那一把?”
萧无辞摸了摸下巴,他道:“我们弄了这椅子都是水,总不好还留在云前辈那里,我自然是花钱把它买回来了。”
姬晌欢仍看着他。
“况且我很喜欢那一天,做一个纪念也是好的。”他笑道:“你不喜欢么?”
姬晌欢也笑起来:“喜欢,所以你今晚也要坐上去么?”
萧无辞摇头:“自然不是现在。”
他捉着姬晌欢的手,按在那个笼子上头,再让它的指尖停留在自己的肚子,留在那个鼓起来的被憋得硬邦邦的膀胱上头,低喘道:“我都快要憋死了。”
“所以呢?”姬晌欢又笑起来,他轻轻按过萧无辞的小腹,就像当初在每一次萧无辞讨饶之前一样,可他这时候却摇头:“可你现在在和我说谎。”
萧无辞苦笑:“虽然的确还没有那么疼,但是这折磨已经漫长到我觉得仿佛要过了一辈子了。”
在很短的时间内憋得很疼,和憋得很酸很长时间,虽然并不相同,却也同样非常得痛苦,非常得让人难耐。
萧无辞夸下海口,自然是觉得他早就已经能够适应这么长时间的憋尿,更很是自信,自信只要不喝太多的水,就只是比当初带着玉簪时少一次小解的机会,并不会如何。
但他显然忽视了许多,比如他的身体已经忍耐太久,膀胱的酸胀都只是痛苦的一部分,那根完完全全就不听话的东西塞在笼子里也会时不时凑个热闹;又比如这种绵长又不望不到尽头的忍耐,实在比其他时候都要摧残人。
萧无辞的无处隐藏的难耐让姬晌欢很是快活,他本来还想让萧无辞真的叫一声主人听听,这时候却先道:“那你先伺候好我了,我自然就会把这把锁打开。”
“我的主人又想让我怎么伺候他?”萧无辞仍然笑着,他仿佛已经猜出了姬晌欢心里在想什么,姬晌欢现在想听什么。他从来都是一个很能拿捏他的朋友的心情的人,想让他的朋友开心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让他的爱人开心就更是如此。
他听起来比之前温顺,看起来更像是愿意听话,可姬晌欢却觉得很不一样。
因为萧无辞说这些的时候,手指已经顺着他的大腿抚摸了上去,摸到了光洁的皮肤上湿漉漉的一片。
姬晌欢完全没有想到,萧无辞在这一刻竟然如此主动了起来,甚至已经主动摸到了他的下身——也许是因为事先说好坦诚相待停了药物,他觉得身体又热又痒,湿滑的水其实在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浸湿了他的裤子!
他忽然有些担心,有些害怕,他知道萧无辞绝对不会真的善罢甘休。没有人只喜欢吃巴掌不喜欢吃枣子,萧无辞也不会例外,只是姬晌欢实在没有办法不忧虑,忧虑他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原形毕露”,要颠覆这一段关系中的地位?
虽然对姬晌欢来说,要打服萧无辞把他捆起来乖乖听话绝对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强扭的瓜看起来并非一无是处,可萧无辞不是强迫别人的人,那他也不愿意做一个强迫其他人的人。
萧无辞已经摸到了他的腿根,他毫不觉得丢人地跪在地上,因为弯着腰会让他的肚子很疼,疼得无心去想如何让姬晌欢变得舒服,然后他从姬晌欢的腿根亲吻过去。
既然姬晌欢当初一定要对他做这样的事,他又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回去呢?
姬晌欢忽然发现,被做这件事的人似乎真的要比做这件事的人更容易害羞。他曾经看着萧无辞红透的耳朵心中快活,现在就轮到了萧无辞知道他因此浑身颤抖而心中快活?
他想要拒绝萧无辞,可是他哪里有什么理由拒绝?这绝对是世界上最舒服最伺候人的一件事!
萧无辞忍不住笑道:“怎么到了现在你还紧张起来了?”
姬晌欢听了,也忍不住反驳道:“我第一次成婚,还不能紧张?”
他话还没说完,萧无辞已经拿住了他的阳具,甚至舔了上去,在姬晌欢因为他的话而没有心思思考究竟怎么阻止的时候。
姬晌欢整个人在这一刻难得变得很僵硬,他觉得他也许的确会在未来经常让萧无辞用这种方式取悦他,但绝对不是现在,在他自己都还没有摆脱羞耻的时候。
萧无辞察觉他紧张,他打趣道:“看来小君你的确很适合扮作一个天乾。”
姬晌欢有些自豪,也许没有男人不会为这种事感到虚荣心的满足,他道:“我可比寻常地坤大得多。”
他说完,忽然就不再觉得难受,他甚至开始有点享受萧无辞这么做:“你也确实是一个很会讨人喜欢的人。”
萧无辞笑了他,他苍白的手指已慢慢抚摸到了姬晌欢的身后,他道:“本来我还想着这里也…”
姬晌欢打断他:“想都不要想。”
萧无辞失笑:“为什么?”
姬晌欢瞪着他:“如果你真的用舌头碰这里,我明天就从这里消失,你总不会忘记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萧无辞道:“这我怎么敢忘。”
他绝对不会想让姬晌欢生一点气,他一边摸索着顺着已经湿润柔软的口子进去,一边道:“你当初是不是也这么做了?”
“我…”姬晌欢想说什么,可惜他没有来得及说什么。
萧无辞的手指是修长的,也是微凉的,更是灵活的。它不过刚一进去,就已经轻轻松松拿捏住了姬晌欢的弱点;就像他做事的时候一样,总是能记得先注意要害是什么。
这样的人是很聪明的,这样的手指也是很讨喜的。
姬晌欢虽然一点也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尤其是对这种快乐的感觉,他总是很奇怪,为什么萧无辞能忍得住?
他更不想承认他已经被萧无辞的手指弄得一塌糊涂,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水顺着萧无辞的手肘低落在地上——他是不是已经被萧无辞给“控制”住了?
“等一下…”姬晌欢握住了萧无辞在他身体里做怪的手,握住了那纤细的手腕:“差不多就可以了。”
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很热,热得像一只发情的猫一样,但如果被萧无辞两根手指就玩弄到高潮,实在是太丢人,也太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我总不能只是顾着自己。”
萧无辞看了他一会儿,因为他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没有焦点所以他看起来神色平常,根本不能瞧出他想做什么。
姬晌欢有些紧张,但好在萧无辞的确并不打算真的让他不爽。
那两根手指离开了他的身体,透明的水已经拉了一条晶莹的丝,姬晌欢觉得自己的脸红得已经快要爆炸。
“这个还不用取。”萧无辞道,任姬晌欢拿去了锁,取下了笼子,却独独留下了那根差在阳具里头的银签。是因为他的确是也成了一个变态,还是他确实很喜欢这样的折磨?萧无辞不否认,可更因为他明白姬晌欢绝对会让他做完这种事再去小解,而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让自己把尿液弄在姬晌欢的身体里头,去做这种伤害姬晌欢身体的事。
他亲吻姬晌欢的小腹,他看起来是想把姬晌欢对他做过的事都做回去,可惜姬晌欢已经下定决心要阻止他墨迹下去。
他按着萧无辞的肩膀,然后那只的年不见光的雪白脚尖就轻轻蹬在了萧无辞的肚子上头,缓缓地画了一个圈:“若是还不开始,你总不会还想要憋到明天早上?”
萧无辞哆嗦了一下,他忍不住起身,将姬晌欢带上了床,从背后并紧紧拥抱着姬晌欢,再把脑袋埋在姬晌欢的脖子那儿,闷闷道:“我还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姬晌欢狐疑,萧无辞的呼吸落在他的脖子上,信引上,如同一团火在那里跳动,刺激得他发起抖来:“你不会还想出尔反尔?”
“怕你跑了。”过了很久,萧无辞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虽然我似乎是一个禁不起诱惑的人,可我总是担心你会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姬晌欢更加疑惑,他甚至有点摸不到头脑,他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出自己会因为什么对萧无辞生气。
萧无辞道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我总觉得你是骄傲的,是自由的,如果有了这种关系,就像是会束缚你一样,我其实又不想这样做。”
姬晌欢有些愣神。
萧无辞觉得姬晌欢似乎并不太好,所以他又调侃一样笑道:“况且分明你才是我的主人,应该是你标记了我才对。”
“真有这种事就好了。”姬晌欢也忍不住笑起来,他转过身来,他的胸膛已经贴在了萧无辞的胸膛上。这种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的感觉很奇妙,也很有趣,他搂住了萧无辞的肩膀:“不过话说回来,难道你会对我不忠?”
萧无辞摇头:“自然不会。”
姬晌欢道:“那既然你不会对我不忠,我也不会对你不忠,还介意这个做什么?”
他五指又在萧无辞的鼓起的肚子上头画圈,享受萧无辞低低地喘气,一边画一边道:“况且你的这儿可是已经是我的所有物了——那把锁。”
萧无辞其实还想说一点什么,可是姬晌欢已经懒得继续在这种干柴烈火的时候谈心,他更想快一些地深入交流一下:“如果你再不快点,我就要再找一个人,让他伺候我了。”
萧无辞不说话,也许谁都会知道,在这时候还能说个没完的人,不是一个懦夫就是一个阳痿,而他两者都不是。
姬晌欢抓着萧无辞的肩膀,他虽然相信萧无辞不会让他疼,但是他仍然会因为萧无辞那根东西太大而有一点紧张,有一点犯怵:“你这活儿这么大一个,别给我整出血来。”
“不会。”萧无辞忍不住笑了笑,他亲吻姬晌欢的唇角——他好歹还是记得,才含完姬晌欢的东西是绝对不适合和姬晌欢亲吻的,至少一个好爱人不该这么做。
“唔…”姬晌欢的腰抬起来,他两条腿也已经紧紧缠在了萧无辞的腰上,他觉得已经有被撑开的酸胀从下身传来,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酸胀。他这时候又不得不庆幸,虽然地坤有太多麻烦,可是这种时候的确很难受伤,更很容易觉得舒服。
萧无辞的鼻尖上见了汗,他看起来虽然一点也不急,但是他的手臂上已经浮现了青筋:“疼不疼?疼可要告诉我。”
姬晌欢又在心里想,萧无辞绝对是他见过最能忍耐的人,毕竟在这种时候还能做得到是不急不缓,是不是也能勉强算得上一个君子所为?他忽然更能理解,为什么当一个君子真的很难,为什么这么多人不想当君子,只想当混蛋。
他就想当混蛋。
“再进来些。”姬晌欢一边说一边把腰往下沉,他几乎哭笑不得,这种时候怎么还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他现在只想把萧无辞那根东西狠狠全吃进去。
好在萧无辞永远不会让他失望,更不会让他等得太久。
那根说实话,与萧无辞纤细的身形绝不相似的称得上硕大阳具在这个时候,因为顶得太深,已经在姬晌欢的肚子上看得到形状。
姬晌欢没有再说什么,他已什么也说不出来,连等一等都没有机会说。他这个时候只能死死抱住萧无辞的背,就像是落水的人抱着最后一根浮木。
萧无辞亲吻他的鼻梁,他的锁骨,这的确是安抚,是亲昵,可是这对于姬晌欢来说都是杯水车薪。
萧无辞的手抓着他的腰,把他按在那里,就像是要把他钉在阳具上,这一点也不像是萧无辞会做的事。
可他在这个时候或许也屈从于一个天乾的本能,又或者说没有任何经验的天乾,在第一次时如果没有链子拴着,根本不可能控制住这种本能。
姬晌欢喘息着,他本来就很不擅长忍住自己快乐,更压不住自己的声音,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有压得住,他很想说什么,可是话已经很难夹在呻吟中说出来。
更让他觉得措手不及的是,他被萧无辞控制住了,根本无处可逃,动弹不得,只能被那根东西撞得晃个不住,又疼又酸又麻。他明明应该很讨厌身体这样的失控,萧无辞这样的鲁莽,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觉得满足。
他又觉得萧无辞为自己失控的样子简直太符合他的心意,他为此颤抖不已!
“萧…无辞,你等一下…”骤然爆发的快感让姬晌欢的腰几乎紧绷得快要折断,他简直无法想象,明明萧无辞还没有找到他身体里的关窍,只是浅浅蹭过,他就已经到了高潮,他甚至开始害怕之后会发生什么。
萧无辞没有应声,他的手指也许是为了安慰,又也许只是挑逗,轻轻摩挲过姬晌欢汗湿的腰身。然后他的舌尖舔过姬晌欢的通红的耳廓,很是满意姬晌欢的低叫出声,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打算停下,更没有打算让姬晌欢缓一会儿。
“你…”姬晌欢有些着急,他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病急乱投医,他伸手去推萧无辞,推一下他本来绝对知道这种时候碰不得地方。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萧无辞和他说过,在情潮的时候按压他憋着尿的膀胱,这种疼痛与憋胀只会让他更兴奋,更难耐?
而他现在又已经憋了太久,他实在很渴望一个发泄口,任何一点刺激都让他想要更多得索取,想要让姬晌欢狠狠地“付出代价”。
所以姬晌欢只能惊叫出声,在那根阳具狠狠刮过他内里那倒口子的时候,他几乎连脚趾都要全缩起来。
他更想后悔,后悔给那根银签也雕刻一枚花朵,现在这枚没有取出来的花朵,在阳物狠狠顶上来的一瞬间,更狠狠碾过那最不堪扰的地儿,让那片最敏感的地方雪上加霜。
“不行…等一下…”姬晌欢有点崩溃,他再不愿意承认,他也已经高潮了第二次——虽然这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事,可是他真的为自己接下来感到担忧。常年习武的武林高手,在这一刻竟然第一次担心起了自己的体能。
萧无辞捉住了姬晌欢乱动的手,更把它们压在了姬晌欢的头顶,任姬晌欢的腰想要逃跑一样摆动起来,又哪里也逃不去。姬晌欢曾经想要摆脱萧无辞的控制简直可以说轻而易举,现在却会觉得难于上青天,他几乎要爽得没有力气。
“你不也是第一次,你怎么…”
姬晌欢仰起脖子,他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要不是真的一直在萧无辞的身边,又见过他之前在云中雀那屋子里被他挑逗时青涩的样子,他都要以为萧无辞身经百战了!
姬晌欢的话被打断了,因为萧无辞撞进他那倒口子里头的时候,还轻轻咬住了他的乳尖。细微的疼痛转瞬即逝,仿佛是尖锐的爆鸣音在身体深处炸响开来。
姬晌欢的头脑空白一片,他觉得登临极乐这几秒,自己几乎要把这根东西咬断在身体里。
可就在这时候,这一刻,萧无辞忽然抽了出去,姬晌欢透明的汁水潮涌而出将这又热又红的东西染得亮晶晶的,甚而有一些从缝隙挤出来。
姬晌欢一动动不了,他总觉得他很想问一问发生了什么,问一问为什么,可是他已经像是体验到了萧无辞当初说的那个拉着一百辆马车跑步的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
“好疼…帮我取出来吧?”萧无辞轻声道,他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沙哑,仿佛也被折磨了许久的沙哑。
这句话让姬晌欢终于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几乎哭笑不得:“射不出来这么难受你何苦一直忍着?你难不成其实是属乌龟的?”
“我如果太快了,你岂不是很难享受?”萧无辞笑了笑,他似乎已经回过来一些神来,那种属于天乾的侵略性已经很少,他有些愧疚,所以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他道:“你如果不按我的肚子,我本来还想坚持一下的,可惜疼得实在是受不住了…”
姬晌欢眉头越皱越紧,但他并不是在因为萧无辞方才的“不知轻重”,他重新坐起来,他一把捉住了萧无辞的领子,一字字道:“没有受伤吧?”
“嗯。”萧无辞难得听话,姬晌欢问,他就如实答。
姬晌欢仍皱着眉:“还疼吗,感觉如何?”
“不疼…”萧无辞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他仍喘息着,不住吞咽着唾液:“只是好想射一次…”
姬晌欢放下心来。他揉捏着那根被他自己的水染得发亮的,干净的阳具,听萧无辞因为忍耐而闷哼出声,他道:“然后呢?”
“小解一下。”
“还有呢?”
“……”
萧无辞沉默,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拉着姬晌欢的手,替他帮自己把那根银签抽出去。
姬晌欢的手上,身上,在这一刻都溅上了许多粘稠的白液,但他当然有知道,对一个天乾,尤其是萧无辞这样常年“寡淡”的天乾来说,这只不过是开胃菜。
而萧无辞已经把他抱去了那把椅子——并重新摁在了那里,他还是记得姬晌欢也对这把椅子念念不忘:“想射在你身体里。”
姬晌欢靠在椅子上头,当初他骑在萧无辞的身上,现在萧无辞撑在他的身上,风水轮流转到这时候,他觉得这椅子有一点硬,哪怕是就这么靠着也有一点累。
萧无辞看了他神情,他最擅长察言观色,现在就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头,让姬晌欢可以再转回去风水。
姬晌欢忽然又明白萧无辞其实一直还是十分迁就他的,所以他不打算为难萧无辞:“你这还硬着怎么小解,我先帮一帮你?”
“你这次又想怎么帮我?”萧无辞不动,他有些懒散地躺在椅子上头。看来虽然刚才的高潮十分草率又十分短促,若不是他,换了任何一个天乾只怕都会不快,他却也颇觉得有一些餍足——所以他的确同意姬晌欢这时候动手动脚,让姬晌欢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
姬晌欢握住了萧无辞的阳具,萧无辞很会取悦他,这好些日子来,他都仍将它打整得很干净,一根碍事的毛发也不会有。
他的确被取悦了,然后他忽然道:“你喜欢我的头发么?”
“你什么地方会让我不喜欢?”萧无辞笑道,他扶着把手,看起来仍然一动也不打算动:“你又在想些什么样的歪点子?”
“你怎么知道这会是一个歪点子?”姬晌欢撇了撇嘴。他的手指缠绕着柔软的金色发丝,拢住了那根东西的顶端。透明的,粘稠的汁水带着萧无辞淡淡的味道,染满了他的手指,他的发丝,看起来很快也会沾染他的每一处,他很乐意如此。
“唔…”这样的感觉与手,与唇齿,与谷道里都是绝不相同的,是一种微微发痒,又轻轻刺痛的很奇怪的刺激。萧无辞的腰抬起来了一些,却抬得并不多,他很无奈,无奈他如果再用力一些弓起腰,被挤压着的膀胱就会如同会被胀破一样发疼,更无奈他无法拒绝这样的刺激,甚至被刺激得身体开始发抖。
姬晌欢一句话也不说了,他正在细细地看着萧无辞的神情,他觉得虽然他并不是一个萧无辞一样洞察秋毫的人,他也是一个很会留意自己想要注意的细节的人。
“…就一定要只弄那里?”萧无辞低喘,他有些坐不住,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被这样一直玩弄最敏感也最没用的顶端还能坐得住,还能气定神闲。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
他毕竟刚刚才射过精,这时候的触碰就像是越过了一根线后,又还没有够到新的一根,所以这样的帮助让他只能觉得这更像是一种雪上加霜。
“你难道没有感觉?”姬晌欢笑道,他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来回抚摸萧无辞的小腹,在这胀得很满的很让他着迷的隆起上,用手指轻轻一弹。
萧无辞的手指把这把凳子捏得嘎吱作响,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到了世界上最进退两难的时候,比当初吴洺折腾他还要困难,因为现在要他直接在膀胱和性物上头去二选一!
“等一下…”他道,他已经有一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忍不住发出一些细碎的呻吟,又在姬晌欢面前丢了面子,好在他实在无力去计较。
姬晌欢听得开心,听得面红耳赤,手上的分寸自然也就聊胜于无,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发丝已经在揉弄中刺进了顶端开合的小口。
萧无辞闷哼了一声。
那种又酸又涩又胀痛的感觉在这一刻如同被冲垮了的水堤,势不可挡地冲了出来,淡黄色的尿液混进粘稠的透明的水里从仍硬得厉害的阳具里喷溅而出。
“怎么样,好点了么?”姬晌欢放任萧无辞的尿液将他们两个下半身都弄得湿淋淋的。他本来应该借题发挥说上两句,可萧无辞能够如此轻易就被他玩出春潮,让他心中实在满足,满足得不打算再说什么话去逗他。
萧无辞苦笑,他搂住姬晌欢的腰,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但是我的面子又丢了好一些。”
姬晌欢笑道:“你的脸皮很厚,所以以后还可以丢得更多。”
他说着,已经用自己的屁股去蹭那根东西,他知道这仍然不是结束,而他心情太好,好到他又觉得他还可以再陪萧无辞快活几次:“现在,来操我,萧老爷。”
萧无辞没有说话,他是不是觉得这句话太过于直白,太让人脸热?
而他不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他要认真做事的时候。
姬晌欢让他掐着腰肢顶进去时,就已经后悔了,后悔他没有让萧无辞把自己按在椅子上,而是坐在萧无辞的胯上。
他更没想到,先前他已经觉得被顶到了最深也最隐蔽的地方,现在才发现,原来还可以进得更深,深到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自己都不相信这竟然会是真的。
“哈嗯…等…等一下…”那儿臂粗的阳物现在骤然闯到了底,直接抵在了最深处的穴心上,姬晌欢眼前红的白的炸成一片彩,他毫无准备得直接被抛到了浪尖上,几乎没有机会叫出声,未经抚慰的东西便吐出了白腻的汁液——他不仅又被操得高潮,甚至还被操得射了出来,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休息够了,还做好了准备!
萧无辞不说话,他轻轻亲吻了姬晌欢,亲吻那张喘个不住的嘴。他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又君子又温柔的人,可姬晌欢知道他现在可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太深了…会,会坏的吧?”姬晌欢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快感像是一张网,一张几乎要把他裹得窒息的大网。他不是一个耻于面对自己欲望的人,可这一刻,他竟然也感到害怕,他害怕他会被操死在床上:“你是不是早就想这…”
萧无辞止住了姬晌欢的话头,止住了姬晌欢继续探究下去的想法。他虽然在这件事上从来都很听姬晌欢的话,可是他总会想要让姬晌欢也付出一点代价——可惜他发现不忍心这样做,所以他也没有真的让姬晌欢有一点难受。
“你…算我奖励你了。”姬晌欢哼笑一声,他抓住萧无辞肩膀,俯下身去咬他的脖子,留下一串齿痕来:“最好让其他人都知道,是谁标记了谁才对。”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因为再说话,他就不知道自己要说出一些什么来了。
埋在他身体里的性器终于跳颤着臌胀起来,膨大的结卡在了穴口。姬晌欢抽了一口气,黏腻浓稠的白液便已经直接灌进里头去,甚而溢出不少,滴滴答答地落在椅子上头。
红烛已经落尽,这一个注定很是热闹的晚上已经快要过去,萧无辞抱着姬晌欢,忽然想到了那棵双生的树,也是这样相拥在一处。
“爽吗?”姬晌欢懒洋洋地趴在萧无辞的身上,玩弄着萧无辞被他抓散的发丝。他很乐意看萧无辞现在羞红了一张脸,更乐意看他因为对自己的“主人”动手动脚而感到愧疚的模样。
没有任何男人会否认,所以萧无辞也不可能否认,但要他承认,有有一些为难了。
姬晌欢将那根银签捡起来,递到了他的手中。
“只要你以后也乖乖听话,这样的时候还有很多…”
“晚安,萧老爷…我还是很期待你明天的表现,证明给我看吧。”
秋夜,冷雨,败兰。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天的雨是寒冷的雨,每一次雨,都会令天地间变得更冷,更萧索。落寞的庭院中,青石的石板已经生了苔痕,多少过往的叹息与悔恨都已经埋在了尘土之中,滋养了这一树又一树散发着幽香的,在深秋绽放的玉兰?
玉兰树边的青苔有些残破,有人在这里站立,又从这里走过。
而现在雨仍下个不停。
在雨丝织成的网中,在玉兰花的最深处,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间小亭,一间安静又寂寥的小亭,许久没有人去过,已经落满了厚厚一层黄叶。
自从鹤道长离开之后,这里已经变得荒芜,没有人会来这样一处伤心地,会来打扰一个曾经在这里停留的寂寞的灵魂。
这个曾经也热闹至极的醉兰山庄虽然还有人居住,却也已经变得冷清。因为还留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鹤道长曾收留的孤儿,他们都为鹤道长的离世感到悲痛。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总有人能在小亭看到昏暗的,摇曳的灯光;闻到悠长的,苦涩的酒香。
是什么人总是会在无人的雨夜拜访这座庭院,他又是为什么而来?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借酒消愁?
雨水击打着干枯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淡黄的灯光忽明忽暗,一个人正独自坐在亭子中,默默地对着满地残花喝着酒。
这个人很高,又很瘦,瘦得仿佛一根枯木,仿佛一个久病之人,看起来很快就要埋进土里头,埋进这一地花里头。但他背后的刀却很厚重,一人长的如血一般红的刀,这把刀只是看着眼睛都如同会被划伤一样疼痛。
还住在酔兰山庄的人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这些日子来经常在鹤道长的院子里喝酒的是一个名震江湖的刀客。
一个脾气古怪,甚至杀了鹤道长的刀客。
这个刀客不是别人,正是吴洺。
而就在这个雨夜,竟然会有一个人也来到了这间庭院。来的人身量苗条,裹在乌黑的宽大的衣袍里面,显得很是脆弱。黑色的头帘遮挡住了他的面庞,但是他身上幽幽的香气却出卖了他是谁——他是鹤道长的“遗孀”,一个从出生起身上就带着玉兰香味的地坤。
吴洺抬起头看着他,他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开口。对他来说,经年不开口说话,也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黑袍地坤摘下了他的头巾,头巾上的水珠一粒粒珍珠一样落在了地上,落在了吴洺的酒里。他生得极美,美到让人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如何说话,更只是被他看着就要勾走了魂。
可惜吴洺一直是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再美丽的人对他来说都和一块肉没有什么分别。
黑袍地坤并不介意吴洺的冷淡,他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吴洺,有些许好奇,也有些许俏皮,他道:“这些日子大家都说的,混进来的小贼就是你么?”
吴洺终于忍不住道:“我不是贼。”
黑袍地坤眨了眨眼睛:“你如何证明你不是一个贼?”
“我没有带走任何一样东西,怎么是贼?”
“你自然带走了东西。”
黑袍的地坤已经离他很近。
“什么东西?”任何一个杀过人的江湖人都不会毫无防备地让另一个并不知根知底的人靠得这么近,因为你不会知道你的命是不是就会交代这里。
可吴洺不会在乎,因为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取他的性命。一个足够自信的人,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动容。
“自然是我的心。”黑袍地坤咯咯笑起来,他在吴洺的刀架上他的脖子之前已经轻飘飘地退开了,只有幽幽的玉兰香还如同一层轻纱,笼罩在细雨之中。
“你是丘林鹤的夫人?”吴洺冷冷道,他没有生气,但是他的语气已经不太好。
“是,又不是。”黑袍地坤叹气,他玉白的手指拢住了他的长发,他的脖子很干净,他和鹤道长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云雨之实:“我只是按照上头那一位的要求,留在他身边。”
他开门见山,每一句都是不该听的人听了就可能掉脑袋的话,他又道:“可我并不是为了威胁你。”
“你想做什么?”吴洺慢慢道。
黑袍地坤道:“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吴洺冷哼:“他是大忙人。”
黑袍地坤无奈:“那你就告诉大忙人,他枕边人的老朋友想见一见他。”
吴洺道:“非见他不可?”
黑袍地坤的神色很是悲伤,也很是苦恼,他有些怅然道:“这个世上我只相信我唯一的朋友,而我唯一的朋友又如此信任他。”
的确,谁又不会相信自己唯一的朋友?吴洺沉默了一会儿,他明白他已经被这个地坤说服,他道:“他瞎了眼睛,能让他出山的事现在一点也不多,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请得动他。”
“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很愿意帮助别人的人。”
“可他成家了,所以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
黑袍地坤有些惊讶,他圆溜溜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你怎么知道这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吴洺只是喝酒,他已经不打算再说下去。
需要找萧无辞,还指名道姓一定要找这位很有两把刷子的萧老爷才能办成的事,绝对不会是一件很轻松,很简单的事,甚至根本不会是一件好事。只有遇见了足够棘手的事,许多人才会把他想起来。
黑袍地坤叹气道:“你是他的朋友,你应该听过,在一年前,南洋的异邦人曾经献上了一箱金珠,价值连城的金珠。”
吴洺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不问世事,每一日恨不能在青木居生根发芽,就算是萧无辞在意的事他也不一定会知道,更不要说萧无辞的情人在意的事。
可他这一次却的确知道这件事,不仅知道,还记得很清楚。因为当初贺拔尔这个鹤道长最不该交的朋友就是在窃取鹤道长的财宝,这一箱金珠时被他砍了头:“丘林鹤还没有把它交给朝廷?”
“我也不知道。”黑袍地坤又一次叹气,他苦笑道:“即使我一直在他的身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的事也有许多,就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你杀了他?”
吴洺闭上眼睛,他道:“那箱金珠怎么?”
黑袍地坤道:“那箱金珠被人盗走了,就在半个月前,绿林镖局——我找他们来送这烫手山芋去京城时,发现它们一夜之间全变成了石头!”
能在高手云集的醉兰山庄如入无人之地取走一箱贵重至极的金珠,这样的人在如今绝对不会超过三个,这三个人也都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让人找到的人,一个镖局更不可能找到他们。
黑袍地坤道:“绿林镖局的少镖头,林标鹄告诉我,如果想要找到金珠,我也许只能去找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帮助我。”
吴洺道:“这个人就是萧无辞?”
黑袍地坤道:“是,因为据说萧老爷知道许多事,许多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他也许知道是谁盗走了金珠。”
吴洺冷哼:“他看来不仅知道,他也许是见过了。”
萧无辞能惹上麻烦事的本事吴洺从来不会否认。这个人一天不给自己找点事,一天就会浑身难受。而他更知道就在半个月前,萧无辞曾经与姬晌欢偷偷地一样秘密地来到过这里,只为来看一看鹤道长的身后事。
世界上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巧合的事?
黑袍地坤有些奇怪:“什么?”
吴洺已经站起来,他淡淡道:“我会帮你去找他。”
“请等一等。”黑袍地坤叫住了他。因为他还不打算让吴洺离开,虽然他知道吴洺的确是一个答应了帮忙就一定会帮到底的人,他还是希望自己看起来更有诚意:“天色已经如此晚了,吴大侠又是否介意在此留宿一夜?”
“为什么?”吴洺不解。世界上如果有什么人最不解风情,那他就一定是其中那一个。
黑袍地坤道:“因为我希望吴大侠明天去找萧老爷的时候,能把我也捎上。”
灯火摇曳着,鹤道长曾经的屋子里头,一张红木的桌案上摆了一个青花茶壶,壶里头盛着玉兰花茶,淡雅的茶香让人心旷神怡,让人心神宁静。
在宁静的夜晚,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喝这么一壶茶,实在是最惬意的一件事。
“吴大侠如果乐意,可以管我叫做敛海。”黑袍地坤坐在吴洺的对面,他没有喝茶,只是给吴洺倒茶。
吴洺不说话,他抱着刀,看着雨中落满一地的残败玉兰花,已不知道神游去了何处?一个久病之人看到这一切时,又是不是的确更容易伤感,伤感自己的时间已和枝头摇曳的花瓣一样所剩无几?
敛海忽然道:“吴大侠身体不好?”
吴洺看向他,慢慢点了点头。
试着隐瞒一件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就是在做一件最愚蠢的事,吴洺虽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是他也绝对不是一个傻子,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很懒惰的人。他一直知道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或多或少会这么想,所以他也实在懒得去遮掩。
敛海又问:“是生了病,什么样的病?”
吴洺不回答,他背靠在漆色都已经凋落的栏杆上,像是快要睡着。
当一个人明明没有睡着,却又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那他在做的事就是在下逐客令。
敛海是很识趣,他道:“吴大侠累了的话,今夜就先在这里休息吧。”
他站起身,也提起了灯。黑暗中的雨水如同一层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屋子里,更拴在脚上,所以很多人这个时候一步也迈不动,更不会愿意走到黑夜,走到雨中去。
可吴洺正走在雨中。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自虐狂,喜欢淋雨,而是因为他有不得不去做的事,这件事比要在又湿又冷的雨夜中行走更加重要。
醉兰山庄看起来不大,实际上一点也不小。这里有曲折的小径,弯弯绕绕不知道通向哪里,又有很多的屋子在鹤道长离开后已经人去楼空。在这里生活的人也许都很难找到他想要去的地方,一个不在这里久住的人就更是如此。
吴洺已经和回到了鹤道长的屋子里头,在栏杆旁边坐了下来。他忽然有一些后悔,后悔刚刚直接赶走了敛海,以至于他今夜大概会彻夜难眠。
他更忽然想起萧无辞的话——只要你出了门,谁递给你水,你都最好少喝一点,不然到时候总得落得在丢脸和死要面子活受罪之间选一种!
清晨的光已经撒下来,雨也终于停了,湿润的空气中仍然流动着清新的玉兰花香。
敛海推开了门,与他轻盈的脚步一同进了屋中的还有另一种香味,一种属于一碗姜汤的辛辣的香味。
“吴大侠睡得好么?”他看起来昨晚睡得很不错,圆圆的脸庞又红又润,笑得很温柔:“我担心吴大侠生病,特意煮了一碗姜汤。”
吴洺不喜欢姜汤,也总是会拒绝他完全不感兴趣也完全不喜欢的东西。可他又不是一个完全没有教养的混蛋,所以他也很少会辜负其他人的心意。
不过这个时候他可能的确要辜负敛海的心意,他道:“不必。”
敛海有一点失落,他亮晶晶的眼睛看起来更显得很委屈。他并没有失落太久,而是靠近了一些,小声道:“吴大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谁也不能小瞧一个能专门被安排在武林盟主身边的暗桩,哪怕他是一个看起来徒有皮囊的地坤。
“我…”吴洺犹豫,犹豫要不要说出这种可耻的事——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个很要面子的人能对着一个算不上熟的人说出尿急的话来,这会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吴洺忍不住想,他为什么会答应留下来,留在一个会让他觉得不自在的地方,就只是因为敛海的拜托?
“吴大侠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和任何人说。”敛海目光凝注,正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着吴洺。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又轻又柔,眼神总是不躲不闪,看起来很坚定,就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很温顺,又很能把守住秘密的人。
吴洺沉默,他沉默了片刻,道:“你离我太近了。”
敛海没有退开,他好像比别的人脸皮都要厚上无数倍。他凑得更近了一点,微凉的手甚至贴上了吴洺的额头:“是已经生病了么?”
也许是担心现在动作太大会牵扯得腹痛不已,又许是太自信而并不觉得敛海做得任何一件事能有什么威胁,吴洺这一刻不仅没有拦住他,还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没有发热。”敛海像是很放心一样呼出了一大口气,他的身上萦绕着玉兰花一样的香味,让人头晕目眩的香味。
吴洺扭开了头,他背靠着墙,竟然已经被这个人逼得无处可躲。
敛海担忧道:“吴大侠不必如此戒备我,我绝不会因为他而害你什么。”
吴洺不说话。
敛海并未死心,他叹了口气道:“我自幼便为了能来这里,替最上头那一位做这事儿学了很多东西,宫里的神医鬼手都曾是我的师父。况且我还是姬晌欢的朋友,我怎么会害朋友的朋友?”
吴洺忍不住道:“我和他不是朋友。”
他和姬晌欢能做成朋友的概率还没有姬晌欢能在他的青木居抓到蛐蛐的概率要高,两个脾气都不好又特别自负的人想成为朋友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也只有萧无辞那样的人才总是喜欢交朋友,交一大堆朋友,再惹一大堆事。
“总之我不会害你的。”敛海苦笑,他发现自己竟然也很有做一头犟驴的潜力,他道:“现在是我有事拜托吴大侠,我只会希望吴大侠好。”
谁也不会愿意一直为难一个如此美丽,又如此把你放在心上的美丽的地坤的。就算是吴洺也没有办法再一直拒绝下去,他是一块木头不错,可是他也不是一块又臭又硬还会扎人的烂木头,他可以拒绝所以麻烦的事,却很难推拒这样的好心,他也不想让人太伤心。他皱眉道:“不必,劳烦带我去下茅房。”
敛海的脸红了,他想立刻站直,但他又觉得自己变得笨手又笨脚,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在哪里。
他的目光已经控制不住落在了吴洺的小腹,下身,然后“无功而返”——好在吴洺实在很瘦,衣物也实在很宽松,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不然他只怕是会羞愧难当。
吴洺现在不介意他怎么看。他很慢很慢地站了起来,他弓着腰,站得一点也不直,因为他的肚子实在很疼,疼到像是要裂开了一样,更因为忍得太久了一些,仿佛像是火燎。
他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萧无辞会喜欢这种事,这种又胀又痛又难受至极的事,就像他不能理解他怎么会愿意和萧无辞当这么多年的朋友一样。
“吴大侠请往这边。”敛海走在前面,他不回头,心却跳得很快。
人总是会觉得一个让人崇拜或者敬佩的人是完美无缺的,觉得他们不会有任何肮脏的需求,就比如像是小解这样的需求。他是不是第一个看到吴洺这样的人?看到一个和一把刀一样的人最像人的一面?
他这么想着时已经等在了茅房的外面,可是他没有听到水声,他有些疑惑:“吴大侠?”
吴洺没有说话。他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所以敛海一时竟有一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是不愿意说话,该还是出了什么事?
他又大声道:“吴大侠!”
四下里除了他自己的声音还回荡着,是如此安静,就仿佛不曾有任何一个人来过这里一样安静,让人反而觉得不安,觉得担心的安静。
敛海已经忍不住,他转身推开了门。他看着吴洺,而吴洺也在看着他。
这本来应该是很尴尬的时候,尴尬他推开门看到的不仅是吴洺,更是吴洺五指正握着的硬邦邦的东西,透明的水染把苍白的手指染得湿漉漉的。他也许应该吃惊,吃惊吴洺这样的人会在这种时候,这种一个地坤还在外面等着他的时候,在这种地方不声不响地做腌臜的事。
可敛海毕竟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只是深深地皱着眉毛。他看到吴洺在这又湿又冷的清晨,靠在冷冰冰的木板上一动不动,汗水停不下一样流下来,滴在地上。
“这幅模样…吴大侠是阴脉倒逆么?”
吴洺慢慢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他觉得只要他开始做和萧无辞的事沾上一点边,他就会变得十分倒霉,十万分倒霉。不然怎么会在憋了一晚上尿之后的第二天,在茅房里又因为经脉的问题而非先得做这种事?更让其他人看到了?
敛海看出了吴洺的不自在,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人还能自在得起来,只要他还是一个在乎面子,在乎身份的人。他掩上了门,黑暗和幽闭这最不讨喜的东西,在这时候是如此可爱:“既然如此,吴大侠更不可这样做。”
吴洺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左右都是死,怎么做又重要么?”
一个身患绝症的人,还需要去想怎么做才能多苟延残喘一会儿?一时尖锐的短痛和绵长的细小长痛又是哪一个要更好一些?每个人的看法也许都不会一样,但至少吴洺并不觉得他想要继续日复一日地长痛下去。
毕竟他已经帮师父报了仇。
敛海叹气:“不是如此,此症的确凶险,寻常大夫没有法子也是情理之中。”
吴洺道:“所以?”
敛海道:“我说过,我是神医鬼手的徒弟,所以我当然有法子。”
吴洺道:“什么法子?”
敛海道:“吴大侠只要按我说得做,就一定不会病死的法子。”
吴洺冷笑:“能有这样的好事?”
敛海不觉得难受,他可以理解一个一直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久病之人听到这种话是不会相信的,他也知道吴洺不会相信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姬晌欢作为他唯一的朋友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萧无辞,让萧无辞帮帮自己的朋友。
他深吸了一口气,仍然十分温柔道:“因为这件事会需要我的帮助,吴大侠如果能够接受与我有肌肤之亲,我就能帮助你。况且我现在需要吴大侠的帮助,帮我说服萧老爷,自然也应该回报吴大侠。”
阴阳之术,怎可能是一个人就能改变?
吴洺再一次沉默,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一个地坤,一个与自己相识不过一日的地坤做这样的事,这和做一个畜生有什么区别?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更不是什么畜生。
敛海看向他,看向他手中仍硬着的东西,和衣服下头若隐若现鼓起的小腹,他道:“就算吴大侠还不能决定要如何做,我总该在这时候帮帮吴大侠的。”
“你先说说你的法子。”吴洺打断了他。
他其实这个时候很难说是真的想听敛海说什么法子,他只是还不想让敛海碰到自己,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敛海坏了名声。也许敛海虽然是一个地坤却不介意自己的名声,也许敛海这个名字都不过是他作为一个眼线编出来的,可吴洺绝对不会希望给人带来这种麻烦的人是自己。
他每一次给萧无辞擦屁股的时候有多想把萧无辞揍一顿,他就有多不想给人添麻烦。虽然大家都说他的脾气又烂又硬,像是泡在臭水沟里的一块臭石头,但是他实际上又真的很懂推己及人。
比如在这个时候,他就宁可继续受着这种炙烤一样的燥热和膀胱撕裂般的疼痛,也不想让敛海之后头疼。
敛海无奈,他知道他如果没有诚意,吴洺不可能愿意和他谈条件,可是他的确还很需要吴洺帮他做很多事,这些事值得他继续付出,他道:“阴脉倒逆,是阴气逆反为阳,又无从调和。于男子来说,虽然在习武一途上会远超常人,却会因为阳气淤积而如火焚身。而若是只通过‘泄阳’的路子缓解,也只会导致阴阳两亏,越来越坏罢了。”
吴洺又不说话,这种事到底如何还能有人比他更明白?可一个一点也不想亏欠其他人的人,又哪有半点想和一个地坤扯上关系的想法?他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意这么做。
“地坤属阴,我以自身为媒介便可在鱼水之时助吴大侠调和阴阳。”敛海道,他的脸皮不可谓不厚,说这种话的时候却仍然忍不住地脸上火一样烧得慌,他将自己的鬓发别在了耳后,轻声道:“吴大侠怎么也不肯,莫不是嫌我一个地坤如此,太过轻挑太过放浪?”
“不是。”吴洺垂下眼睫,他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若真是医者,为生病之人做到这一步,我断没有理由说你不是。”
“那吴大侠又为什么不愿意?”敛海觉得他更有一些摸不准这个人了。
吴洺淡淡道:“我最不好欠还不起的人情。”
敛海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会儿,就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自傲又自负的古怪的惯来目中无人刀客会说出这种话,他也难得有些羞愧,羞愧他有些低看了吴洺,低看了能和萧无辞做朋友的人,他叹气:“我明白了,可我也不能放着吴大侠继续这么做,这么糟蹋自己。”
他又很轻,很小声地说话,在这逼仄又黑暗的一方天地,如同爱侣之间的耳鬓厮磨:“这会是我们俩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吴洺道:“你要做什么。”
他那双冷冰冰的瞳仁倒映着敛海的模样,就像是在冰面上看到一个人的倒影。平静,很少有人这时候还能如此平静,既没有大多数男人这时候都会有的旖旎的杂念,也没有纯粹不染尘俗的高人的清明的平静。
敛海忍不住想,如果真的能让这样的人露出不平静的样子,岂不是很有意思?就像是让他求饶,让他尖叫,让他流泪?
人都是这样的,任何事物只要太稳定就会想去打破,太杂乱就想去纠正。一个这样孤僻又冷漠的人就会更让人有这样征服欲。
“我会用银针,这些银针会帮吴大侠固阳,阳气稳定一处,三十日内便不会再烧灼全身,吴大侠就能直接小解了。”敛海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手中已经有了几根长短不一样的纯银的针。而他现在拿着的那一根又长又粗,看起来实在很是可怖,很是让人头皮发麻。不过他仍然没有看到吴洺的神色变化些许,他有些失落,却又道:“不过施了此法,若是不与人交欢,断不可阳气外泄,吴大侠要按我说的带上东西。”
“什么东西?”吴洺问,他神色如常地任敛海将那根针从他的下腹刺进去,他看起来甚至不怕敛海会借机刺破他胀得发疼,变得很大的膀胱。
敛海道:“没有必要的情况,一定不要取出来的东西——这个,不是为了折辱吴大侠,只是担心睡梦之时会意外遗出。”
那是一根银质的短棒,不粗不细,不长不短,它的根部固定着一枚银环,一枚可以收缩放大的银环。这看起来的确像是淫乐之物,不怪敛海又一次道:“吴大侠若是难受,吴大侠只需要知道,三十日后我也一直愿意为吴大侠分忧。”
清晨的露水落在了地上,又冷又湿的风吹拂着大地,吹拂过吴洺汗湿的衣服。
吴洺为这样的寒冷和灼痛的褪去神游天外了片刻。
他看着敛海手里头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在想敛海真的是一名神医,还是想这是不是另一种痛苦?但他又肯定觉得,只是忍耐不能出精,要比像今日只是为了小解就被迫手淫要容易许多。
敛海道:“那我就去外面等着吴大侠了。”
“稍等。”吴洺看着他,又看着这形状奇异的,看了就会脸红的东西,慢慢道:“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敛海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这个是前些日子,姬晌欢那厮送给我的,他不过是现在过得好了,就忍不住调侃我数年如一日的在这一方庄子里度过孤独长夜罢了。”
吴洺没有怀疑,他甚至很相信,因为他知道姬的确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忘记萧无辞和姬晌欢在云山仙岛之外做了什么。
他也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萧无辞这样一个打心里其实很自傲的人,会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看来喜欢一个人,的确是会让人变得很盲目的一件事,一件很容易让人改变的事。
敛海打断了他的思绪:“吴大侠还不小解?”
吴洺皱着眉看他,道:“要等一会。”
他很难否认这种胀到发酸的,抽筋一样的疼痛实在很难熬,而这种疼痛又会让小腹绷紧许久的肌肉一阵阵发麻,这种麻让他有些控制不了自己,他现在尿不出来。
“我来帮你…”敛海的手指触摸上他的鼓起的小腹,他以为自己这时候会有一些害羞,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可他现在却只觉得心惊。一个如此瘦弱的人,一个瘦到腹部都是凹陷下去的人,一点不一样的凸起都让人害怕,害怕他会因此而死去。
哪怕他知道吴洺没有这么脆弱,但是他按压的手却只是轻轻地,慢慢地揉着,他仿佛甚至能够感觉到这膨胀的水囊在微微跳动。
吴洺微微抽了一口气。
浅黄色的,低低答答的液体落下来,就像是雨声,他经常在这里的雨夜听的雨声。
他或许有很长时间不会想要再在这里听雨声,再在这里喝酒,他只要想到现在发生的事,就会想远远地离开,绝不要再想起来一点。
但他现在只能听细雨变成急雨,变成骤雨,在一个美丽的地坤面前撒尿这件事,他总以为只有萧无辞这样一个拥有比城墙还要厚的脸皮,比金铁还要坚强的心脏的人才会这么做,但他现在知道一切皆有可能。
这个被吴洺腹诽的人,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阳光暖融融的,就像是要把人也在这时候融化成一滩金色的蜜糖,融化在里面。
他闭着眼睛,正在养神,正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享受闲适的生活,享受浮生半日闲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看起来就有这太阳一样,温和、干净、让人心生好感。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很快就不能再躺着享受,更不知道有一件危险至极的事就要从天而降,直到他的窗子被砸出了一个大洞。
“我知道你喜欢从窗户来看我,却不知道你走窗户越来越热情了。”萧无辞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明明很黑、很亮,却没有一丝神采,因为他只是一个瞎子。可他的眼睛里又明明白白可以看到痛惜之情:“这可是天家为了奖赏那一批兵刃,御赐的木头,最顶尖的工匠刻的雕花窗。”
吴洺冷冷道:“因为我不喜欢不求回报地给人擦屁股。”
萧无辞苦笑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有惹上什么麻烦,我分明已经收敛了很多。”
吴洺坐在窗楞上,他苍白枯瘦的手指按着斗笠,斗笠上的露水滴在萧无辞床边的茉莉花里,他一点也不进去,而是一字字道:“你的收敛,是说看见了一个人偷走了金珠,却装作不知道?”
萧无辞盯着他,就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了一朵喇叭花,他笑得更勉强了一些:“你如此了解我,为什么不帮我也装作不知道呢?”
吴洺冷哼一声:“因为想来找你聊这件事的可不是我。”
萧无辞看向门边,他听到了脚步声,两个陌生的脚步声,他虽然有一万个不想惹上麻烦,却还是无奈:“来者是客,坐吧。”
先进了屋子的是一个年轻人,一个生得看起来剑眉朗目,英气十足的年轻人。他步子很快,快得走起来几乎要胯下生风,但他走得又很稳,可以看得出他常年用这双腿脚走很多、很长的路。
他背着一把梨花木的长弓,牛皮箭囊里的箭打磨得锋锐非常,拴在箭尾的小铃铛丁零当啷得响。这让人很难不去想,他是不是一个潇洒的游侠,一个很有想法的很有意思的侠客?
而萧无辞知道这个人非但不是侠客,还是一个走生意的人,他笑着开口:“久闻绿林镖局盛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我更听说绿林镖局步法又轻又稳,雪地上行走都只留下鸿爪般印子,我好奇许久,却也是百闻不如一见。”
“萧老爷谬赞了。”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轻咳了一声道:“在下名叫林标鹄——绿林侠者林长右正是在下的父亲。”
萧无辞点头,他不吃惊,因为他明白这个年轻人只是想尽了办法想要和他说话,说得更有底气。不少年轻人也都是这样,在和一个身份与辈分都实在比他高很多的并不熟悉的人说话的时候,就会变得有些慌乱,有些急于证明自己。
林标鹄又道:“昔年萧汀萧老太爷曾经也与父亲交好,萧老太爷追求江老夫人所铸的那把‘飞凤双剑’,那块石头,正是父亲帮忙一路从南疆护送而来。”
萧无辞笑道:“所以我总是听到他们夸赞林镖头是一个很是厉害,也很讲义气的人。”
“这一次绿林镖局有一件事,很需要萧老爷帮忙,我知道萧老爷看见了偷盗金珠的贼人是谁,也希望萧老爷能看在父亲的薄面答应下来。”林标鹄说得很诚恳,他抱拳的时候的头很低,十分尊敬也十分让人难以拒绝。
萧无辞沉吟了片刻,他是不是忽然也觉得,如果能像吴洺一样毫不留情地拒绝一个很真诚的人也是一种本事?
林标鹄又道:“萧老爷是有什么难处么?”
“我是有难处。”萧无辞叹了一口气,他苦笑着开口:“因为我已经答应了一个人绝不会再掺和进武林大事。”
林标鹄问:“那个人是?”
萧无辞有些犹豫,他看起来并不想和其他人谈论这个人,仿佛这个人的名字一说就会让火烧到他的屁股。
吴洺替萧无辞回答:“自然是他的‘天王老子’。”
萧无辞有些笑不出来,他道:“况且你也知道,我如果到处乱跑,谁来管着萧家的事?我桌子上堆得账本可都要比我的人还要高了,我的另一个天王老子知道了会把我打成猪头的。”
吴洺哼笑一声:“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实在很有意思。”
萧无辞摇头,他看起来没有拒绝,可是他又已经在刚刚和吴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拒绝了。
林标鹄有些着急,又有些灰心,难道绿林镖局这一次真的要陷入死局了么?
“那么,我能见一见这位天王老子吗?”银铃一样的笑声从林标鹄身后传来,一个黑色的纤细的身影像是轻飘飘一片云,从他的身后滑到了他的身前。
他美丽的脸庞上那双大眼睛笑盈盈的,就像真的觉得这一切听起来十分有趣。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敛海。
他在萧无辞说话之前,已经先开了口:“他的好师兄难得千里迢迢来找他,他是绝不会不见的对吧?”
萧无辞看着他,就像是知道没有人会拿姬晌欢的事和他随便开玩笑,他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他前两日才刚出了门,替我去江南的一条商线看一看。”
敛海有些吃惊,不过他没有吃惊太久。他看过萧无辞的脸,看过他的身上,忽然开口道:“萧老爷对师弟的‘手艺’还算十分满意,对么?”
萧无辞不说话,他只能苦笑。他看来不能不相信敛海真的是姬晌欢的师兄,不然他怎么能一眼瞧出来自己的窘境?
敛海又道:“如果萧老爷不愿意帮一帮这个忙的话,我只怕是会掉脑袋的。”
萧无辞道:“我自然也不会希望他的师兄掉脑袋。”
敛海笑道:“所以萧老爷这下子愿意帮忙了吗?”
萧无辞看着他,又看着他身后的林标鹄,两个如此大的人情压在他的脸上,他又还怎么能够继续拒绝?他如果能毫不在乎这些人,这些朋友的朋友,亲人的亲人,他就不再是萧无辞了。
“我看不见,看见的人是你的师弟。”他道,他起了身,不再继续躺在他的椅子上头,而是拄着那根盲杖往外头走:“那个人是晚上到那里的,身材矮小,不男不女模样,架着一辆镶金嵌玉的马车,所以我猜他应该是‘黑夜马车’。”
“黑夜马车!”林标鹄已经惊呼出声,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的失态。
萧无辞点头:“这个人身份神秘,来去无踪。武林中知道他的人不少,像你这样出身镖局的要更多。有说他是劫匪的,有说他是小偷的,也有说他是一个疯子的,但他究竟是做什么的,就连我也并不清楚。”
林标鹄的眉毛麻花一样拧了起来,他知道这不是踢在了铁板上,是踢在了钢板上,钻石板上!
就连他现在都觉得如果是这样一个人偷走了金珠,萧无辞不愿意帮忙也是情理之中——没有人会想要惹上这样一个赫赫有名,身份却又如同一张纸片人一样虚无缥缈的家伙。谁能知道他背后是什么样的人,是多么厉害的人,才能如此滴水不漏?这实在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萧无辞道:“他也许会去东海,前些日子东海的青石村有人见过他。你们也该知道,东西一旦到了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上了船就不会知道去哪里了。”
敛海不住感叹:“萧老爷的朋友的确很多,东海的事都能了如指掌。”
萧无辞笑了一笑:“我的朋友就是太多了,才会有这么多人想见我就见我。”
他说完就看向了窗边,看向沉默不语的刀客,然后道:“我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会选择找他,再让他来找我。”
吴洺道:“他是鹤道长身边的那一个。”
萧无辞道:“你竟然还真如此敬重他。”
吴洺道:“不是。”
他看向敛海,在视线交错时几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为了鹤道长,为了敛海,还是为了自己?
萧无辞并不真的好奇吴洺怎么想,他准备离开这间屋子:“那箱金珠就放在客厅里么,被想拿就拿走了?”
敛海摇头:“自然不是,它放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就连我一开始都不知道。”
萧无辞道:“那又是谁知道它不见了的?”
林标鹄目光闪动:“是我,鹤道长在半年前,就曾经委托绿林镖局将金珠送出去,送去朝廷。只是之前有事耽搁,这两日才赶到。”
萧无辞笑着摇头:“除了你,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了?”
敛海又道:“萧老爷的意思是,是庄里有人把金珠的位置告诉了黑夜马车?”
萧无辞微笑:“不会有什么事会凭空发生。”
敛海悠悠道:“我明白了,我会回去在庄里找一找这个真正的‘小贼’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吴洺身上,他是不是想起来在小亭抓贼的事?他的眼中已经染上了些许笑意。
吴洺就像是没有看到,他问:“你去哪里?”
萧无辞道:“既然你,和这些朋友都亲自拜托我,我自然是准备去一趟东海。”
“我也一同!”林标鹄迈步上前,他眉头拧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正声道:“我希望萧老爷之后也会认为我也和父亲一样,是一个很值得信任的人。”
萧无辞看着他,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欣赏一个一腔热血,一身正气的年轻人?
他点了点头。
夜已经很深,但是萧家的后院客房里仍是灯火通明。
敛海到这里来,他本未曾想过这么晚了还要来打扰吴洺休息,他只是在现在实在想要来看一看吴洺能不能睡得着。
在辉煌的灯光下,宽大的红木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一个正在擦着刀,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的人——他看起来似乎确实睡不着,又似乎是专门在等人。
敛海一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歌曲,他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更理解了什么叫做人无完人。
吴洺忽然抬起头,星光映着他手中的刀,刀身亮得像一面镜子,照出敛海的模样。他淡淡道:“既然来了,有话直说。”
“吴大侠已经猜到了我一定会来找你?”敛海如同一道清风,掠到了吴洺身前,他目光灼灼,注视着吴洺得眸子,笑盈盈道:“吴大侠一定还有话想要问我。”
“嗯。”吴洺的刀已经收回了身后,他明明要问敛海问题,这时候却很难直视敛海。他还没有问什么,却已经为了要问什么而羞耻不已,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有萧无辞那样厚的脸皮:“我自己可以取?”
“不行。”敛海慢悠悠道,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吴洺的对面:“吴大侠手上没轻没重,取得时候弄出来了,就算是我也不一定救得了吴大侠的命。”
吴洺皱眉:“只能你来取?”
“只能我来。”敛海点头:“还是吴大侠当真完全不怕死了?又或者想通了,愿意要我帮忙了?”
吴洺摇头:“不用。”
敛海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愿意为你做到这一步?”
吴洺不语,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点头:“我的确在想,毕竟我已经答应了帮你,你做这些又为了什么?”
敛海认真道:“因为我既然当了你的大夫,我绝不允许我自己看着自己的病人自己去寻死。”
他那双本来就亮晶晶的眼睛,这时候更像是宝石一样,吴洺竟然很难再质问他任何一句话。
良久良久,吴洺闷闷道:“多谢。”
敛海微笑道:“我是不是第一个听你说谢谢的人?”
吴洺看着他。
敛海仍笑着道:“除了谢谢,你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么?”
“有。”吴洺又一次不敢看敛海了,他的声音又轻又低道:“我要解手。”
敛海了然,他正是为了这一件事,大晚上来到这里的,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能有一个人一整天都不尿一泡尿,除非那个人是一个死人。
他伸手去解吴洺的腰带,安抚道:“吴大侠放松一些。”
吴洺不说话。他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愿说话?他这一刻会不会觉得死了也要比现在好一些?比让一个地坤做这种事,看到那根东西要更好?
可一个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他不仅要让敛海看自己的东西,那根东西还硬了起来。他是不是很后悔在早上的时候好歹还是应该先做完一次下流事,现在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这么丢人?
“吴大侠不要紧张。”敛海笑了笑,他对天乾的侵略性的气味毫不介怀,甚至还玩笑一般对那根硬邦邦的阳具吹了一口气。
“你…”吴洺瞪着他,就像是想象不出敛海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这么做。
敛海赶在他生气前道:“这样也好,省得去寻药脂。”
透明的粘稠的汁水顺着银签流下来。敛海的动作很难,慢到所有的感官都不得不变得清晰,清晰地集中在他的手指和银签带来的每一分细微的摩擦。
这就像是一种细密又绵长,一眼望不到头的折磨,一种绵绵不绝的即将到达顶峰的冲动被“恰到好处”地遏制着,空余下憋闷到极点的不适。
吴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如此急性,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自己会这么渴望射精,难道真如萧无辞所说,憋着尿的时候绝不只是单纯的痛苦?
敛海打断了他的思路,打断了他的自我质问:“吴大侠不必疑惑,阳气未泄,不免如此。”
吴洺咬着下唇,他楞楞地注视着敛海湿漉漉的手指,和手中湿漉漉的银签——那种一跳一跳的憋闷滞留在身体里,就连腹部都因此微微发痛,分明不是烧灼,却如同温火炙烤,燥热不已。
敛海担忧道:“这还只是第一天。”
吴洺回过神来,他皱眉:“我知道。”
敛海道:“吴大侠保证之后不会乱动。”
吴洺喘息道:“不会。”
他有些惭愧,惭愧会让敛海怀疑他。可就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该如何面对剩下的二十多日?
夜色沉沉,院子里已经很静,静得只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像是秋雨。
敛海来到萧家的大厅时,长夜已经过去。朝阳落在大厅的木桌上,蒸起了一股香味,一种自然的木头的香味。
只不过这一次这里只有一个人在等他,这个人是吴洺。
他半睡半醒地坐在窗边,半支着的窗让他安静地浸浴在阳光里,一切瞧起来都是这么美好,这么让人心情愉悦,却又显得这么不真实,这么让人不安。
敛海忍不住打破这平静的一切:“吴大侠昨夜睡得好么?”
吴洺慢慢看向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点头,因为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现在很疲惫,摇头,又是因为他觉得不应该在自己的大夫面前说谎,他慢慢道:“不舒服,睡不着。”
敛海担忧道:“这样下去总不是法子。”
吴洺摇头:“过两日便适应了。”
身患绝症的,这么多年病痛都能熬过来的人,对于所有的苦楚是不是都更能忍耐一点?他们是不是从来不会想或许能够摆脱这一切?至少吴洺没有想过会有好起来那一日,所以现在这种温吞的折磨也并不算什么。
敛海无法,他知道他是绝对没有任何办法劝说得了这个人的,毕竟这个人唯一的朋友都劝不动他:“萧老爷去了哪里?”
吴洺道:“他早些时候和林标鹄已经启程了,现在约莫在道上。”
敛海大惊:“这么早么?”
他有些羞愧,羞愧他竟然没有能够为萧无辞送行,这于情于理都显得很无礼。
吴洺点头,他打了个呵欠,看向敛海:“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敛海叹了口气道:“先回醉兰山庄,那个小贼还不知道是谁呢。”
吴洺嗯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两天没有睡好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一些,差到敛海觉得他忽然躺下去也并不奇怪。
“吴大侠走之前需要先小解一下么?”敛海试探着问,他忽然有一些后悔做了这样的决定,这样让吴洺先忍耐三十天,在三十天里再想办法让吴洺服软的决定。他实在害怕吴洺这个脾气比一头驴还要犟的人会死在这里——一个这样的人已经很让人头疼,这个人还如此爱逞强就是让头比撞墙还要疼。
“…不用。”吴洺握紧了他的刀,对现在的他来说,解手是一件比受伤见血还要让他难受的事,他只要一想到要让敛海再一次看到他那副东西,再一次忍耐那种火苗一般流窜的焦躁,小腹中就已经开始微微抽疼。
所以他虽然现在的确也想要小便,但却更愿意憋到晚上,在堵上了的前提下他觉得这不是一件难事。
敛海苦笑,他简直不知道该为了之后能够看到吴洺不一般的模样感到期待,还是该提心吊胆:“吴大侠需要了,随时告诉我。”
屋外是一辆马车,一辆朴素漆黑的马车。拉车的马却是绝世的千里驹。坐在这样的马车上,都能听到两耳生风,看树与花与房一串又一串地消失在视线里头。
这本该是一个享受清晨清新的空气,和美妙的风景的好时候,敛海却半点坐不住,他不停地看着吴洺,几乎要把他瞧一个窟窿。
吴洺没有动,又或者说,他只有腿在轻轻抖动着,这种抖动能让他好受一点,他显然还是没有办法理解这其中的乐趣与妙处。
敛海实在忍不住,他道:“吴大侠真的不要勉强。”
马车停了下来,停在了醉兰山庄的门前,这一路是如此平静,如此寻常,敛海几乎都要不敢相信什么也没发生,但也好在他可以暂时把心放回肚子里头去了。
“夫人。”迎上来的是一个青年,又高又瘦的青年,他看起来也并不太健康,一张脸苍白如纸,像纸人一样苍白:“您回来了。”
敛海看着他,眯着眼睛笑起来:“你竟然会亲自来接我。”
青年眼睛看着鼻子,鼻子对着嘴,瞧起来一板一眼,可是他的余光却又一直忍不住落在敛海的身上,就好像除了吴洺,真的没有人能够对如此美丽的地坤视若不见:“因为我是师父的大徒弟,师父曾经嘱咐过我,要照顾好夫人。”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就已经看到了吴洺,而一见到这个人,他就感觉一阵寒意就已经从心头冷到了指尖。
吴洺坐在马车里,那双冷冰冰的眸子正审视着他。
被刀一样的视线看过的感觉一点也不会好,更不要提这个看起来就很让人不舒服的人,身为一个天乾会和敛海待在一起,待在一辆马车里。青年的眉头已经深深地皱了起来,他道:“这一位是?”
敛海赶忙道:“他是客人,至少现在是。”
青年却大声道:“这把刀…是他杀了师父?”
吴洺冷冷道:“你要报仇?”
青年许是被他的态度激怒,他苍白的脸上染了红,愤怒的红,他喝道:“正有此意!”
敛海高声道:“鹰扬,不得无礼。”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把这一场百害无利的战斗掐灭在襁褓里头,吴洺已经沉声道:“拔剑。”
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可怕,远远比他的刀更加锋利,更加可怖。可他却并没有看着青年,一眼也没有看,而是凝视着手中的刀,凝视着刀锋。
这是比武的大忌,因为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而你对你的对手如果连一丝一毫都不去观察,又怎么能够赢得胜利?吴洺这样的绝世刀客,又怎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他不看青年,只是因为他根本不把这个青年放在眼中。
自傲又自负的人往往很不让人喜欢,敛海曾经也并不喜欢,甚至看轻过他。可现在,敛海却发现他一点也不讨厌吴洺这样,因为越是这样,越会让人在打破这一切时得到无与伦比的征服的快感。
他现在比起担心,更想要征服吴洺,就用这三十天。
青年不再说话,他的剑已经出鞘,出鞘的一瞬间就已经刺出。
他的剑招轻盈灵巧,变化无穷,和鹤道长的绝不相同。这是属于一个年轻的,有活力的灵魂领悟的剑招。
可他的剑刚刚递出,就已经动不了了。
因为吴洺的刀背已经压在了他的手腕上——如果这是刀锋,那他的手就已经落了地。
他甚至没有看到闪动的刀光,这一刀却在细密的剑风中如同惊鸿掣电,稳稳地捉住了他的手,他的剑。
吴洺凝视着他,慢慢道:“你叫什么。”
青年犹豫了一会儿:“何鹰扬。”
吴洺的刀横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他惊愕的模样:“再过十年,你的剑可有成就。”
何鹰扬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吴洺道:“十年之后,再来报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