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伟民无奈,只好问洪元宝借了点钱,自己去找渔民捎他一程。
天快黑的时候,他在五十里外的一个小渔村上了岸。
没有户口,没有组织关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这样的人,就该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发霉发烂,形单影只地死去。
他没有勇气跳海,他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把自己扔到一个求生无门的境地,慢慢地走向人生的尽头。
天黑了,身上的衣服也干了,他跌跌撞撞跑到山林里面。
四下里都是虫鸣声,时不时还有野狼的嚎叫声,他打了个哆嗦,找了个树爬了上去。
手被树皮磨破了,他不在乎,鞋子因为用力蹬树被他踹下面去了,他也不在乎,最终手脚并用,终于爬到了半腰有树杈的地方,就这么靠在树上,等待死亡。
天黑的时候,谢钟灵还没见到胡伟民回来,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她又去供销社问了一遍,胡俊民不想搭理她,只说没看见。
就在她一头雾水准备离开的时候,洪元宝过来领进货单,见到她喊了一声:“钟灵,你跟伟民吵架了?”
“没有啊,元宝,你见过伟民了?”谢钟灵很是无辜,她这几天已经很注意自己的措辞了,哪怕是嫌弃胡伟民邋遢,也都是尽可能用和气的口吻说他,让他注意一下卫生,没力气下床扔垃圾的话可以喊她。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不见了。
洪元宝倒是奇怪,走过来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你也知道,我是不后悔帮伟民作证的,可是我也要攒钱娶媳妇,要是我再被扣工资,我真的吃不消了,所以就没答应他捎他一程。他好像很不开心,被我拒绝之后就走了,我当时忙着卸货也没去追他,你要不去码头看看?”
“行,谢谢你了元宝。”谢钟灵蹙眉,胡伟民到底抽什么疯,又要去外地干什么?
不过她刚到前面路口,就看到郑长荣回来了,换了一身便装,虽然不苟言笑,但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见到她客气地喊了声二姐。
谢钟灵红着眼睛笑了笑:“你回来了?甜甜在家里跟我妈张罗晚饭呢,你快去吧。”
“你不回来吃饭吗?对了,伟民怎么样了?他没事吧?”郑长荣还不知道胡伟民失踪了,马大壮倒是找他复命了,说是已经把胡伟民安全送到岸上了。
谢钟灵误会了,还以为他问的是胡伟民之前受伤住院的事,应道:“他没事,谢谢你。你快回去吧,我去码头那边找找。”
“找什么?”郑长荣听不懂她说什么,“有人不见了?”
“嗯,他不知道怎么又闹别扭了,一下午没回来。”谢钟灵叹了口气。
郑长荣咦了一声:“一下午没回来?他在海里溺水,我不是让马大壮送他回来了?”
“什么,他在海里溺水了?什么时候的事?”谢钟灵原本都打算走了,可现在似乎有了新的线索,她问了下时间,正好在她送请柬回来之后,在洪元宝拒绝带胡伟民上车之前。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胡伟民溺水了。
可他不是早就学会游泳了吗,好端端的怎么会溺水呢?
她不明白,也没时间去慢慢琢磨了,转身便往码头跑去:“你快回去吧,我去找他,估计有人说他什么了,又开始闹别扭了,我晚点回来,你们先吃吧。”
郑长荣还想说点什么,见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只好先回去通知其他人。
不一会,一大家子都顾不上吃饭了,全都拿着手电准备出来找人,霍恬恬想起今天在胡杰民家门口的对话,怀疑是不是胡伟民路过听到了什么。
再结合当时扔在门口无人问津的喜糖,以及莫名其妙出现在家门口的算命瞎子,霍恬恬不禁暗道糟糕:“不好,可能是姐姐骗那个瞎子的时候被伟民哥听见了。”
“骗瞎子?你姐说什么了?”霍齐家很是震惊,她当时去找郑锦绣了,不在家里,根本想不到离开了一小会就变天了。
霍恬恬复述了一下当时姐姐和瞎子的对话,众人不禁感慨,胡伟民肯定是听到了姐姐嫌弃他的话,伤心失望所以才离开了。
可那是钟灵为了拖住瞎子哄他的话呀,这个伟民,怎么不找钟灵问个清楚就跑了呢。
众人不再耽搁,连邻居都发动了起来,出去找胡伟民,霍齐家还去报了警,霍恬恬则去胡家问了下,胡伟民走之前有没有回来说一声。
胡杰民正在吃饭,闻言不屑地嗤笑道:“他?玩失踪?也就你们会上他的当了,放心吧,从小到大,他是最怂的一个,他才舍不得死呢。”
这一刻,霍恬恬怒了。
一把掀了胡杰民的碗筷,骂道:“你就是这样当哥哥的?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怂的人怎么了?怂的人就活该被你嘲讽?你这人可真有意思,说他克母克姐姐的时候把他当个魔鬼,说他怂的时候又好像很瞧不起他,你到底要他怎么样你们才满意?父母子女,姐妹兄弟,本来就是这世上最该相亲相爱的人,可你们呢?你们自己犯下的错误要赖在他身上?甚至连他辛辛苦苦争取来的工作都要抢走,还美其名曰让他多多历练?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恶心的一家人,呸!”
霍恬恬骂完,看了眼刚从门外走过来的郑长荣,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长荣自然是站在她这边的,他冷冷地睨了一眼胡家冷漠自私的“亲人们”,失望地转身。
“媳妇,你回来,我去帮你找,你在家里陪着大嫂。”郑长荣赶紧把人追回来,小媳妇怀着身孕呢,可不能在外面乱跑。
霍恬恬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直到郑长荣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她尖叫一声搂住了他的脖子,才算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埋在他脖颈那里,泪水湿了他的领口:“我太理解伟民哥为什么要跳海了,我以前也想过死了得了,我爸妈不要我,我们村的孩子都笑话我,哪怕表哥和姥姥护着我,我也觉得活着真的好痛苦。我原以为,伟民哥爸爸妈姐妹兄弟都在身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可是我没想到,他的童年居然是那样的。他真的好可怜,他被排挤,被欺负,那种感受,我太了解了。是我不好,之前对他态度太恶劣了,我应该去跟他道歉的,他一定是在家里得不到温暖,所以才把姜雨跟他的兄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是我没有了解他的过去,就不负责任地指责他,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姐姐,他要是出事了,我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郑长荣叹了口气,回去后把她放下,让张娟帮忙看着她点,又怕两个孕妇自顾不暇,只好趁着别人都出去了,去隔壁屋找到了独坐在黑暗中的霍润家。
“大舅,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现在出去帮忙找人,请你帮忙看好两个姑娘家,大晚上的,家里没个男人照应着我不放心,拜托你了。”郑长荣也不开灯,他不想太过粗鲁,因为深处黑暗中的人,在灯亮的那一瞬间会很不适应。
黑暗中没有人回答他,却传来了衣料子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一会,郑长荣面前多了个人。
星眉剑目,眼神如鹰。
郑长荣放心了,再三恳切地说道:“拜托了大舅。”
他走了,虽然有些牵挂自己媳妇,却并不担心她会出事,因为霍润家手里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