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的开导,并不是温言细语,也不是给她们一个虚假的幻觉,而是教会她们直面血淋淋的现实,在这一片荆棘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路,绽放属于自己的色彩。
她看着眼泡哭肿的白歌,笑得无奈:“并不是每一株植物都会开花,也不是每一朵花都会结果。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必须以这个社会的要求来牺牲自己,也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必须生儿育女才算是个女人。可是,这个社会的规则就是这样的,他们要求女人必须这样,必须那样,但是他们从来不会这样要求他们自己。他们授予了他们凌驾于女人之上的特权,一旦女人稍加反抗,他们就会扔下各种各样的枷锁,把女人打进十八层地狱。在我们没有能力改变的时候,最好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免得太过标新立异,被人拿去当枪使。”
“学姐,学医救不了女人。我不要做医生了。”白歌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她的眼里有光,她看着窗外天空翱翔的白鸽,双拳紧握,做出了一个特别了不起的决定:“但是我会好好毕业,拿到毕业证,这是我付出辛苦换来的,是我应得的。有了这张毕业证,今后不管在任何岗位,我都有脱颖而出的先决条件。学姐,我要去从政了,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站在一个足以改变规则的位置,我可以真的救救那些可怜的女人。”
白歌的决心是那么的掷地有声,她在这间小小的休息室里,就这么做出了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
霍恬恬笑着看向这个即将毕业的女生:“好,我等着,我会在电视上看着你,加油。”
时间很快,家里的海南蓝仙鹟长大了,身上灰扑扑的羽毛褪去,换上了一件油亮亮的蓝色外衣。
将它放归大自然的那一天,霍恬恬盯着它腹部的白色羽毛,不禁想起那个叫白歌的实习生。
白歌,白鸽,希望她真的可以像那带来和平钟声的白鸽,为苦命的女人们带来崭新的纪元。
数十年后,当白歌出现在各种重要会议的镜头里,当她到处为了同工同酬,为了同休产假而奔走呼吁的时候,一定没有忘记今时今日,她对那些女人的同情和怜悯,以及她那想要做点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的失重感吧。
这都是后话了,此时此刻,活在当下的霍恬恬,并不能未卜先知。
但她知道,白歌一定会飞出去的,因为,兼济天下的力量是强大的,可以帮她度过一切的狂风暴雨,迎来属于她的万丈霞光。
时间一晃,年底了。
霍恬恬即将走到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年。
她收拾着书本和衣物,准备回家。
走到楼下的时候,看到冷主任扶着吴彩萍过来了。
吴彩萍大腹便便,终究还是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而她,因为实在找不到那个不负责任的人渣,只得再次道德绑架前夫,让他送自己来就医。
霍恬恬站在台阶上,看着一手扶腰一手挽着冷主任的女人,怀疑冷主任脑子有点问题。
她拦住了冷主任:“主任,医院放假了,我们是私立的,假期安排跟公立医院不一样,抱歉,我没办法把已经回家的医护人员叫过来临时加班,我一个人也没办法给她接生。”
“我给你打下手。”冷主任似乎来之前就想好了说辞,不带任何犹豫地提出了这个解决办法。
这让霍恬恬感到窒息。
“为什么?”她不理解,既然这么爱他的前妻,何必离婚呢,夫妻俩闹成这样,三个孩子有两个是私生子,这样真的好吗?
冷主任似乎并不在乎,他坚定地看着霍恬恬:“因为我答应我女儿了,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帮你老师一个忙,行吗?”
“……”霍恬恬惊呆了,犹豫再三,她还是拒绝了冷主任,“这不符合我院的规章制度,恕我无能为力。”
“我已经找了一个流浪汉,愿意跟她假结婚,帮孩子上户口。等孩子出生之后离了就行。总之,我不会在政策上让你为难的,其他的公立医院都去了,不收,这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冷主任神色淡淡的,平静而又客观地分析着目前的情况。
霍恬恬还是不想接生:“主任,我不骗你,我是医院的法人,也是医院唯一的老板,所以我是最后一个走的。如果她出现任何的临产急症,我跟你两个人是应付不过来的。真不是我狠心不想帮你,而是人手真的不够,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这也是你自己教我的,你让我一切按照规章制度来,难道你要自己推翻自己说过的话吗?”
冷主任没有回答。
他站在两个台阶之下的位置,需要抬头仰视这个女人。
这个曾经被他呼喝训斥,却总是知错就改的女人。
是的,这话是他说的,他还教训过她,让她不要感情用事。
现在,他何尝不是在感情用事。
因为受不了女儿的眼泪,所以一再妥协,一再放弃男人的尊严,一再给吴彩萍擦屁股善后。
他真的只是在满足女儿的要求吗?
还是在找个合情合理的合适机会,来见见自己默默放在心里的这个女人。
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她大概是真的不会为他开天窗的。
哪怕他以老师的名义来绑架她。
最终,他还是扶着吴彩萍离开了,带着她去了一个小诊所,生下了一个兔唇的女婴。
看到孩子生理缺陷的那一刻,冷主任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他到底在做什么,差点害了自己引以为荣的学生。
这个女婴一看就很不对劲,除了兔唇,还有先天性心脏病,以及脐带绕颈造成的宫内缺氧。
生下来不到一个小时就夭折了。
老天好像狠狠扇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好叫他清醒地看看,他助纣为虐的自私举动,差点害人不浅。
他蹲在医院门口抽了一晚上的烟,天亮的时候默默起身,去报亭打了个电话,接受了深圳某医院抛来的橄榄枝,离开了这座叫人遗憾的城市。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就彻底地随着医疗垃圾而埋葬在过去吧。
老爸牌天文望远镜(三更)
快过年了, 一九八五就这么招呼也不打地迎面扑来。
夜里躺在床上,霍恬恬总有些恍惚,她算了算日子:“长荣, 咱俩认识快十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