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生的好生高大,端坐马背之上,她需仰头才能看清。
他与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同,身形挺拔的似一颗松树,巍峨,沉敛,顶天立地。
乐嫣对上那人乌纱面罩外露出的眉眼。那双眸深邃威严,晦暗日光下,他的眸光似乎泛着淡淡幽绿。
心间微怔,那双眼……那双眼只叫乐嫣觉得眼熟的厉害。
他——自己见过么……
蓄意
受了惊吓乐嫣呆愣愣站在马前,一时竟是腿软难行。
直到她察觉面上潮湿,才惊觉脸上的帷幔不知何时竟掉落去了地上。
发簪别着帷幔一同松松垮垮,在她慌忙抬手去挽发的前一刻也跟着从发间滑落下来。
一时间,长发如瀑,乌压压的散落下来。
何谓绝色?
满身泥泞,鬓钗散乱,却难掩靡颜腻理,灿若云霞之貌。
眼波流转间,便是摄魂夺魄。
此时的天子未做他想,观她眉眼只觉似曾相识,不由多看了两眼。
并不知自己如同老僧入定的人生,日后会被她翻涌起惊涛骇浪。
他甚至未曾多过停留,等身后众马嘶鸣而至,再度一抖缰绳,双腿狠狠一夹马腹,一行男子席卷泥尘扬长而去。
……
落后几步的春澜守意两个携卷着行囊,望着疾驰而过一阵旋风似的的队伍,眨眼间就消失在视线尽头。
一个个嘴巴大张。
谁曾想在这处荒野,遇到如此阵仗?
乐嫣渐渐恢复神色,将自己染了泥尘的帷幔重新戴上,遮掩住这幅相貌。
听春澜几个猜测起这群人,她闻言亦是心中有了猜测。
骑术精湛,举止有素,许是这密州折冲府卫吧。
当朝数百折冲府,乱世时,这群折冲府卫便是杀人的刀,盛世时,这群府卫便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了——
一行人收拢行装,就这般一路踏入驿站。
驿站果不其然,比几人设想的还要简陋。
连店主都比起旁处的多了几分无赖,见一行人来,坐在柜台连屁股都懒得挪动。
一双眼上下梭巡乐嫣一番,见这娘子头戴帷幕,帷幕之下露出的一小节衣裙,虽是染了泥水也能瞧出不同寻常的布料。
他当即眼睛也不睁的狮子大开口。
“上房一间五两银子,贵客想要几间房?”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乐嫣早没心思理会这些,二楼上房总共也才三间,一间还没收拾出来,乐嫣只去瞧了眼就蹙起眉头,心生嫌弃。
这绝对是她住过的最差的住所。
不过如今也没了选择的余地,乐嫣吩咐春澜定下两件上房,叫女眷们挨在一起住着,马夫同朱子在楼下住着,有事情随叫随到倒也方便。
一日风霜,一日颠簸,几人来了驿站前前后后收拾许久,春澜重新换过被褥床铺。守意打来温水,伺候乐嫣沐浴。
几人忙碌了半晌,直到天彻底暗了,早就是满身疲惫。
乐嫣也是心生不忍,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吩咐二人回去歇息,不用伺候她了。只守意如何也不放心乐嫣一人,强撑着疲惫跑来塌边打地铺给她守夜。
两个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哪有什么避讳的,乐嫣把她叫上床,二人头对脚睡着,一张床倒也宽敞的很。
她披散着头发等着头发干透,身边的守意已经是半梦半醒的呢喃:“娘子,明早吃什么?”
守意眼睛困得只能睁开一条缝儿,乐嫣还没回话呢,便见到那道缝儿也闭紧了,在自己耳边打起鼾来。
乐嫣止不住笑了起来,见她那副没心没肺的睡姿,心底生出许多羡慕来。
沾床就睡,以前她也能的。
后面心里的事儿多了,连睡眠也变得浅了许多……
乐嫣怅然半晌,等到头发都干透了,才合衣躺下睡觉。
明明是夏日里,天气却又冷又潮。
窗外大雨滂沱,闪雷划过苍穹闪烁着银光。苍穹似是被方才的惊雷打破了道口子,无数雨水如断线珠帘,倾泻而下。
黑夜中闷热湿冷竟然混在一块儿,四周巍峨森然。雷鸣一声声,俯冲而来。
朝她耳畔重重捶下。
似是深渊中狰狞的猛兽,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