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2)

乐嫣差遣人走后,便开始重新翻看起账本来,听着春澜在一旁打趣:“娘子如今倒是不嫌这些账本枯燥了?以往珍娘罚着您看,您都不乐意。”

乐嫣一本正经地说:“如今我好像才醒过来一般,那两年也不知是如何过的,稀里糊涂的,倒是叫你们也跟着我受了许多委屈……”

春澜一听,当即也是触动良多,她眼眶微红,却是连连摇头:“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做了娘子的婢女,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她见乐嫣迟迟不语,垂着眼皮也不知在想什么,忍不住道:“您以往是久居永川,这回回了京,殿下留在京中的产业倒是还叫乐家的人借口攥在手里。几处庄子与田铺,那都是一年近千两的雪花银,还有一处温泉庄子,一年四季都能有新鲜瓜果,如何能便宜了旁人?这回您既是回来,许多账您都该清算仔细了才是。”

乐嫣恍惚一下,嗯了声,低头重新看回账本。其实她最初也看不仔细,总是分神,只是心里强迫着自己仔细下来,慢慢静下心来,本以为做不到的,这两日竟也慢慢学会了。

这一看便是日头西斜,对久了账本她只觉眼眶酸胀,见外头日头下了许多,没那般热了,便兴起叫春澜陪着往卢宅四处走一走。

乐嫣回京几日,可是连卢宅的一半都没逛过。

淮阳侯是大徵新封的小国侯,在这名声之前,此处是大名鼎鼎的卢公宅。

府邸以中轴线对称,左右双路皆可踏入,处处朱红大门,贯彻青锁。

卢尚,卢敞,卢淮,一家三子位至司空太傅,左中郎将。

曾听人说起,若非卢家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只怕前朝还能再拖五年。

乐嫣依着青石甬道走了半晌,听着这些年留守此处宅邸的管家与她说着这处宅院中的许多典故,比如这什么京城五十多个公侯宅院,别院,就属卢宅占地最广大。

“夫人您瞧,这处院落名唤绿野堂,前朝卢家出的几位宰相便是都在这处读书,里面除了几张席子,其余皆是书架。别看不起眼,这处学堂却教导出了两位宰相。”老管家头发花白,精气神倒是不错,十分乐意陪着侯夫人身边,替她说着各处院落为人不知的往事。

乐嫣本身也不是年纪大的,她才十七岁,听到好玩的故事便也充满好奇,敛着裙跨上台阶,隔着窗往内绿野堂内瞧了瞧。

门梁格窗多处年久失修,许多细雕花样描画都失了颜色,灰扑扑的。处处荒芜,杂草遍生,怎么也辨不清原先的模样来。

这算来还是乐嫣头一回见到卢家京城的宅第,原以为在京城这片寸土寸金之地,卢府犯过错事,后来又孤儿寡母日子难过,纵有千顷豪宅只怕也都留不得十之一二。

怎知竟都保留了下来。

管事又指着绿野堂边上小亭隔出来的一间屋舍,同她笑说:“这处是福堂阁,侯爷幼时便在这里启蒙读书的,侯爷天资聪颖,三岁便开始习字,日耕不辍,夙夜匪懈,五六岁的年纪,就将前人那些词章倒背如流。”

乐嫣随着老人所指看过去,见一间孤零零的独屋,一眼能看清里面所有摆设,只摆放着一张案几,竟然连凳子也看不见一个。

卢恒极少与她说自己年幼时的事,乐嫣如今倒是想起来,卢恒与她还真不一样。

她跌跌撞撞再外边长到了三四岁,太祖都登基好些年了,等四处都太平了,她才随着父母从兴州入了京。

卢恒大了她整整五岁,他幼年时,都是生长在京城的吧?

是了,若是那般,他出生时前朝仍在。既是天资聪颖的孩子,那个年岁的他只怕什么都记得了。

乐嫣瞧着有些出神,忽地听身边老仆声音响起,“侯爷,您回来了。”

乐嫣一惊,抬眸望过去,不远处的人一身玄色官袍,带着朴素的十三环躞蹀带,将他腰身衬托清瘦,孤高的宛如一颗青竹,正一脸平静敛目看着她。

不是卢恒还能是谁?

卢恒对这位老管家十分礼遇,唤老管家去歇着,“我带着夫人四处走走便可。”

语罢朝她走来。

他并不刻意等着她,与乐嫣留着两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往内院走。

“可用过膳了?”他温声问她。

乐嫣缓缓摇头。

“离晚上还有段时辰,我不饿。”

卢恒十分自然的去捉住她的腕子,将她往主院牵:“我倒是饿了。走,陪我去吃些。”

乐嫣眸子垂落看着他捉自己的手,他的掌心是凉的,贴在她肌肤上,叫自己起了点点不适之感。可她并没有挣开他,有些乖顺的随他一同走着。

府上主母夫人的院落是一间正房,左右耳房并着两侧厢房,屋里摆设还未来得及置上去。

卢恒一脚踏进去,瞧了四周一圈,只见画案琴桌,六扇明窗外敞,照的窗明几净,清简,却叫人瞧着明敞舒坦。

如今还是夏日里,许多幔帐都用不上。他的妻子却喜欢挂帘子,层层叠叠的垂帘,再摆上屏风软毯,倒是别具一格。

乐嫣抬头问他:“布置的如何?”

卢恒道:“你自己依着喜好慢慢布置。”

二人沿着紫檀木团桌坐下,婢女们一道道往桌上端菜。

香苏汤,云片糕,八仙过海闹罗汉,玉带虾仁,最后一道茄汁鱼卷。

只五道菜,却道道不简单。

就拿这玉带虾仁来说,虾是海虾,从打捞上来到入蒸笼蒸前,都需是活蹦乱跳的。而绥都京口离渡口足足两日路程,只怕这虾是一捞上岸,便马不停蹄送来的。

卢恒入京后便往衙门忙碌起来,他这日还是头一回回来与乐嫣用膳。

乐嫣并不饿,却还是接过来厨房特意为她煮的汤,可她现在并不想同卢恒在一处桌子上吃饭,见卢恒动筷子夹菜,她便自己端着汤碗走去临窗塌边,将碗往案几上放着,拿着勺子便慢吞吞吃了起来。

那馄饨汤鲜汁美,肉馅嫩弹,她正吃的津津有味,便瞧见卢恒竟是跟过来,走到她面前坐下。

“你吃的什么?为何不过去桌子上吃?”

乐嫣见他来,不知如何连嘴里的馄饨也吃不下去了,匆匆啃了个皮儿就放回勺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