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母亲去世后不满三月, 她在遇见汝南几位参将都督,便察觉与以往不一样了。
当年那些人捧着自己, 个个对自己皆是满嘴赞美, 仿佛自己是他们最看重的晚辈, 乐嫣每每唤他们一句叔伯,就能将他们乐的喜不自禁。
当年自己成婚时, 他们亦是说若是日后受了委屈, 叫她尽管往汝南回一封书信, 他们必然不会放过卢恒。
乐嫣以前自然是当真了,等母亲一去世, 才不过几月间, 那些往日亲近的叔伯, 一个两个对她只有面子情了罢了。
乐嫣渐渐明白过来, 也怪不得他们,自古人往高处走水往高处流, 自己早就谁都比不上了。
比如义宁,她能一如既往的骄傲, 是因为她有爵位在身, 身后有疼爱她的父母兄弟。
哪里像自己呢,真正的孤家寡人, 母族早已寻不到人,父族更是不合,她知晓自己与皇室终究是隔了一层。
直到有一天,天子出现在她身边。
这般一个稳重伟岸的男人,自他出现承担了许多责任,自己有难时一次又一出现——对自己的宽宏照顾,对自己的安慰鼓励。
让她知晓,自己并非孤立无援。
乐嫣那时有多感激啊……
可当初的自己多感激,如今就觉得有多讽刺。
她以为的最后一丝亲情,却不过是男人对自己的垂涎觊觎。
乐嫣心中渐渐升起害怕,厌恶。可她对着皇帝,偏偏不敢拆穿他。
她不知一旦拆穿之后,后果自己能不能承受的起……
会不会就如同卢恒所说,自己被天子觊觎,又是这般的身份,注定只能成为后宫再见不到天日的禁脔。
什么是禁脔?
她见不得人,出不得宫,日日以帝王恩宠过活,若是有了孩子,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若是被太后知晓,若是被宫中、朝中任何一个人知晓,日后只怕整个世间都再无乐嫣的容身之地,后宫中的尔虞我诈,她便是头一个叫人欺辱发落之人。
她越是想的深了,越是浑身发寒。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狐媚惑主,逆天悖理……
他是天子,他能有什么错——错全在她,在她明明自知美貌,臣妇之身,却不甘寂寞,勾引皇帝,秽乱后宫。
乐嫣内心升起无穷无尽的绝望,她面容惨白,唇瓣失色。
可她自以为的伪装的天衣无缝,仍是被皇帝看出了不对劲来。
皇帝居高临下盯了她许久,那双灰绿的眼眸目光冰凉,猜疑与颠狂,可怕都叫人琢磨不透。
他凝视着乐嫣,许久,才缓缓开口。
他以往的声音总是从若自若,总是浑厚的,像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只是这日,他的声音显得怅然。
“鸾鸾应当明白朕对你的钟爱。”
天光笼罩下,他的五官俊美,眉骨深邃,是那般的镇定,甚至唇上还带着笑意,说出口的话却又是这般无耻。
仿佛撕开了最后一块张遮羞布,险些叫乐嫣崩溃。
怎能…怎能有人这般无耻?!
怎么有人好意思开口这等不能宣之于口的荒淫混账的行径!
他当自己是什么?
皇帝盯了她许久,却不见有所反应,仿佛没听见一般。
日光照耀下,她的面庞细腻莹白剔透,瓷白肌理中泛出淡淡粉润,面若芙蓉,胭脂檀口。
雅青的鬓角被风吹拂着,有一缕飘打在她的脸颊上。
皇帝伸手去碰了碰,想替她绾去耳后。
乐嫣瞳孔骤然紧缩,带着厌恶的往后缩了缩,躲闪他的触碰。
她几近咬牙切齿,声音却冷漠的嘲讽:“您是妾的君主,妾的皇舅,您待妾恩重如山,妾定当没齿不忘。”
原以为自己这一番话会浇灭他的念头,叫他无脸继续下去,会叫他心中羞愧自己方才的话。
他明明已经是坐拥九州的皇帝,想要什么没有,为何还要这样,犯下为人不齿的事——
他对得起自己的母亲?对得起高太后么?
这一刻乐嫣多么希望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一切都是假的。
却不知原来男人本性无耻,一旦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掀开了,便再没什么是可怕的了。
皇帝最怕的是什么?
并不是前朝的骂名,这对于他不痛不痒罢了,真以为他是前朝那些迂腐好名声的世家,将声名看的比天要大?
或许原本他亦是爱惜羽毛,唯恐天下骂名。
可如今呢……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曼妙,画黛含愁的娘子。
如今他日日只想着与她长相厮守,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