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我知晓自己不是聪明人,自作聪明只惹人闲话。可如今却不得不冒险一试,昨夜我家弟弟为了救我,朝那人掼了一香炉的灰。说来也巧,我闻不惯寺中斋香,只我那香格外特别,产自西域中,名唤荔枝壳。其香清淡,可却留香长久,便是香灰亦可能留香三日……”
“呦?这就是你们说看到了那恶徒相貌的娘子?”
“是啊, 昨夜娘子不是说是深夜见到的歹徒?昨夜深夜可没什么月亮!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莫说是你,便是我们这等自幼习武耳聪目明之人, 亦是难看的清!”
一群武僧被看守了好几个时辰, 本来是从山下前来助阵的, 不想竟被人当成歹徒冤枉, 自然满腹委屈, 语气冲的很。
乐嫣却也不见生气,抬首一一扫视过众人, 她在每个人的面上都停留片刻。
不是,
不是。
果然, 直到最后一人,仍不是。
……
天光隐隐浮动, 一轮旭日在山林间露出了头。
方丈一如既往往后殿中开坛讲经, 丝毫未被此场波折惊扰。
如此这般, 倒是叫本就人心惶惶的众人心中安定了下来。
许是都听说了那些个身首异处的前车之鉴,众人都不敢独身待着, 法师开坛竟也一如既往人满为患。
没人敢独身留在斋房中, 唯恐自己糟了毒手。
乐嫣随着人群来到后殿, 在人流中缓缓挪动。
她像是在沉心听经, 不理世俗,她怔忪半晌, 只觉那气味如何也闻不到,像是消失了一般。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还是, 那人用什么法子掩盖住了香气?
她微微沉思间, 眼睫轻轻颤了颤。不远不近处立着的武僧观她如此,满面失望。
乐嫣一步步朝着殿外走去, 顺着武僧魁梧的身型遮掩,微微抬眸。
陷入她眼眸的,那是一张叫她意识朦胧,甚至出现错觉的脸。
与她幻想出的那个叫她心惊胆颤的凶神恶煞相貌完全不同。
那张脸。
干净,齐整,像是终日不见阳光的教书先生,斯文青隽。
那人身子瘦削,像是格外怕冷,白日里算不得凉的时候,亦是穿着一身深灰苎麻交领复衣,微微佝偻着身子,坐在一群香客中。
他正与周围几个男子相谈甚欢,谈论着什么卦象,奇门之术。
瞧着周围男子对他满目尊崇,敬佩,想必其人对此道多有研究。
朦胧天光从明窗照入殿内。
乐嫣只是隔着人群朝他不急不缓投去一眼,那人却似有所觉,微微停下与人交流,掀眸朝乐嫣处看过来。
乐嫣险些躲开视线,却被自己强行压制住了,她面上没有任何异样,平静的将视线挪开那名男子,回到其他人身上。
像是只是听经闲暇时候,百无聊赖一般。
那男子也只是随意一眼,便缓缓收回视线。
他面上至始至终没有任何异样,乐嫣亦是。
可那方才仅仅对视一眼的瞬间,乐嫣只觉得那人的眸子像是一张大网……
乐嫣神情无二,只是呼吸间已经与以往不一样,连身侧的武僧亦发觉出她的不对来。
武僧顺着乐嫣的视线划过去,见到那桌上坐着一年纪约莫四十来岁,两鬓微白,面容削瘦的男子。
乐嫣眼睫颤了颤,又听了一会儿经,才慢悠悠反身出了门。
她一出门,便越走越快。
“就是那人。”乐嫣语气肯定。
“可那人与你先前说的并不相似……”
乐嫣也是这回才知晓,原来男人的胡须只要足够浓密,便可以掩藏住一切。
络腮胡下,不一定是一种莽夫的脸,亦有可能是一种儒雅斯文的脸……
“我确定。”
她眼中沉寂,“他换了一身衣裳,可是没时间沐浴,那香便是化成灰我也能闻出来。”
想来也是,那男子只怕是被自己坑了,自己投毒导致连井水都被封了,如今他贸然去打水洗澡只怕回惹人怀疑。
几位武僧对视一眼,眼中闪过跃跃欲试,却又被他们强行压下激越。
“那人身边都是香客,且离得那般近,唯恐他一时暴怒而起。需想办法将他引渡出来再行捉拿,务必要万无一失,绝不能叫其他香客受了牵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