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唯恐皇后迁怒,是以一个个犹如竹筒倒豆子将事情来龙去脉全倒了出来。
乐嫣闻言,柳眉微挑,那双茶色的眼瞳一动不动望着春生:“宫人说的可是真的?”
春生许久才支支吾吾:“……我与他打架也把他推下莲花池了,他比我还狼狈。姐姐我不要紧的……”
与春生朝夕相处久了,乐嫣自然清楚他的秉性,因此只是问他:“你与他为何打架?”
见乐嫣语气算不得好,春生也不敢隐瞒,只嗫嚅说:“是我先动的手,他骂姐姐……”
乐嫣却只静静地看着他,不仅不生气,反倒笑着问他:“他骂我什么?”
素来听话懂事的春生却抿着唇,如何问也不再说。
……
三伏夏日,日照流金。
乐嫣站在怀德殿庭阶前许久也不见宫人出来相迎。
她抬手止住想要朝内通禀的珍娘,自己步履轻盈迈脚便踏进去。
甫一踏入殿内,更感气闷。炎热的犹如火炉。
殿中乌泱泱许多宫人。
一群宫人围着一大一小两个蜷缩的身影污言秽语。
“怎么淹不死你!”
“你那父王都不顾你死活,陛下留你一命赏你这个小杂种一口饭吃,你们就该感恩戴德!听说你还敢同嗣王打架?”
“瞧他那模样,竟还敢拿眼睛瞪着我!再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你们当心些,怎么说也是一国皇子,若是传出去……”也有婢女心有畏惧,话一开口却被旁人打断。
“怕什么?谁会管他?原本他还能被太后教养的好命,是他自己闹腾掉了!再说了,都说要跟北胡真打仗了,等那个时候这孽种也是要绑去吊死的下场——”
怀德殿中最为闷热,正是三伏夏日里,却连一处冰盆都瞧不见。
整个殿中都透着一股阴郁的闷热,汗臭味。
乐嫣面色越来越差。
她竟不知,这群往日里老实本分的宫人,私下里对着一个孩童竟是如此丑恶德行。
穿过人群,她隐约瞧见那个孩童瘦瘦弱弱的身子被一婢女死死护在怀里。
那北胡婢女看起来并不聪明,又许是太过在乎怀里的孩子。其实若是放开怀中的王子,几个宫人未必敢对着王子拳打脚踢。可她这般殷切护着他,反倒纵容的那些刁奴更为胆大包天。
一个个不敢打王子,拳脚都朝着婢女揍过来。
步度根年岁虽小,春日刚入宫时还喜欢哭哭啼啼的小孩儿,几月间却被迫成长了许多。见到自己的女婢被打,狼崽子一般凶狠的眼神,强势挣脱出婢女的怀中,一口就咬上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内监的手腕。
“嘶——”一声抽痛声。
阴暗深宫,最容易激发人骨子里的恶意。
被小孩子隔了衣袖咬了一口,并未见血,可那怀德殿的内官却不肯就此放过,他反手重重拍开步度根,朝着身边人叫嚷着:“打死这个婢女!让她管不好孽种,竟敢同小国舅打架!陛下娘娘要是发怒,咱们只怕都要跟着遭殃!打死她!”
“我看你们谁敢!”步度根疯狂吼叫:“你们敢!我必杀了你们!”
“哎呦喂!小狗崽子还敢威胁我们……”
一群人揶揄笑着,却忽地听见身后一道冷冷女声。
“住手!”
怀德殿中一众宫人被这一声呵斥惊得一颤。
一个个回头看去,只见殿门前不知何时立了一纤纤身影。
梳垂云髻,卷草纹臂缠金松松垂在袖外,衣裳首饰并不隆重,却因那张妖冶动人的脸,却叫人不敢有丝毫轻视。
当朝皇后步履端庄,盈盈往前几步,凝望着他们。
“宫里将怀德殿设为皇子寝殿,将你们挑选出来为怀德殿宫人,是信任你等能侍奉好远道而来的皇子殿下。可如今,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一怔,旋即朝着皇后纷纷跪下,磕头请罪。
“娘娘!此事绝非您看到的这般!”
“娘娘,这狗崽子不服管教!咬人凶狠的紧!您切莫被他骗了!”
那人一经骂出口,自己也着实是愣了一下,想来往日里这般谩骂早成了习惯,竟然对着皇后也脱口而出。
乐嫣眸光幽幽往殿内梭巡一圈,见殿内陈设陈旧,桌案上几个碟子摆放着空空如也的瓜果,甚至连满殿都寻不到一处冰鉴,便也可知这群恶奴是将怀德殿糊弄到什么程度。
她踱步四顾,莲步盈盈,每一次落足都叫满殿宫人随着心颤。
乐嫣面容冷寂,不动声色打量起满眼屈辱的小孩儿,与浑身伤痕却将他死死护住的婢女。
直到身后脚步匆匆,坤宁宫中内官闻声赶来,乐嫣这才唇角轻撬,与一众内官吩咐:“将怀德殿所有侍从撤换掉。”
乐嫣话音未落,手袖却被珍娘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