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行人出门迎亲,以王姐夫、王锡为首,直到上了船,大约到了第一日夜中,才有仆婢引王昙去拜见长姊。他低头钻进王道茂的船舱,越过帘子,便闻到一股奇异的浓香,混着昏昏朦朦的烟气,几乎将舱室中桐油的气味都压下去。
他很清楚自己闻到了什么,顿时惊得连心跳也漏了一拍。他心思重重地屈膝拜下,抬起头来,却看到长姊正在外舱中,直身正坐,面孔肃然。王昙看到她目光炯炯,虽然积年未见,神气也没有消减,显然不是常日行散之人。他心底顿时升起一阵莫大的庆幸,那一阵忧虑落下去,胸膺中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轻飘飘的。王道茂不知听说了什么,只是蹙眉打量着他,许久,才冷笑道:
“你这几年来,实在是长进得很。”
王昙近来做下的好事太多,实在不知道长姊具体是在说哪一件事。他被长兄训斥时尚只是害怕,如今连王道茂也知道了他的情形,他顿时窘迫起来,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王道茂轻轻一叹,终于只是向他招了招手:
“过来罢,上前些坐。”
王昙低着头,自己扯着坐席向前挪了两步。王道茂皱一皱眉,他连忙又向前挪了两步,最终挪到长姊的案前。王道茂定定地盯着他的面孔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你也长大了,怎么还是瘦得这个模样?”
船舱内的静默如同将沸未沸的酒,随着江水的摆动而上下起伏着。忽然怦然一声闷响,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从隔板后又转出一人,褒衣博带、头顶高冠、双手托着沙盘、阔大的长袖落在肘弯,甫一露面,舱中的散香酒气顿时浓郁起来。那人笑吟吟地走到外室,与下首的王昙打一个照面,先是一愣,随即缓缓地转了面色,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就是你那个小弟弟?”?他自顾自地在王道茂身边坐下,托着沙盘给她观看。王道茂在他手上一推,避开沙盘,向王昙介绍道,“你姊夫。”王昙尚未重新拜见,王姐夫已是摇着头说道:
“分明是有了好消息,我才出来。你看这次扶乩,李道长说,你那伯父这次也成不了事,他寿数不永了。”
王道茂偏头向沙盘上看了一眼,王昙眼前轰然一响,他问:
“什么伯父?哪一个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