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人已经回了国子监,傅朝瑜便打着去找先生请教的由头,去跟孙大人问个好。
众人里,唯有杜宁心情最为复杂。
为何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有杨毅恬的身影?他想不通,遂合上书x,心有不甘地问杨毅恬:“你几时有那样的本事了,画的什么图还能让孙大人带去朝堂?”
杨毅恬回得平静:“先前孙大人让我统计的,用的是怀瑾教给我的法子,意外得好用。”
杜宁内心再次涌起嫉妒的毒汁。
比起自己的失败,昔日好友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两人闲聊之际,傅朝瑜已经见到了孙明达。
孙大人这会儿静坐在王纪美身边,全然看不出他曾舌战群儒不落下风的威风模样,反而有股淡淡的疲惫感,眼下的青黑色也愈发明显了。
傅朝瑜原本想打听些事儿,见他如此倦色也不好再打听了。
反而是孙明达一眼扫过便知道他想问什么,自顾自地开口:“生源改革一事牵扯甚广,我在朝中也不过顺嘴说了出来,皇上压根未曾表态。再者,世家沆瀣一气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又没有法子牵制他们,想要推行生源改革实在太难。兴建两个国子监,兴许可行些。”
傅朝瑜闻言,只觉得跟自己猜想的也差不多。他也不指望别的了,就盼着世家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捅个大娄子。
孙明达警告:“你不可自作主张。”
傅朝瑜端正身子:“大人放心好了,学生不会的。”
王纪美倒了一杯茶递过来给孙明达:“他有分寸。”
孙明达嘴角抽搐。
赶走傅朝瑜后,孙明达才决定跟王纪美好好说道说道:“你还是少纵容他些为好,这小子外表看的彬彬有礼,实则心里比谁都傲,性子还倔,九头牛都拿不回来。不管什么事想到了就去做,也不反思一下此事有多骇人听闻。如今他是在国子监里,有你这个先生护着,更有我这个祭酒在外挡着,暂且能遮一遮他的锋芒。来日他果真入朝,还有谁能挡得住他?难不成他真以为世家大族都是如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这段时间国子监能顺风顺水,乃是圣意在国子监,而非世家无力。”
王纪美压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这是关心则乱,为何你偏就不愿意相信他们这些年轻人呢?”
“相信?相信他们能把天捅一个窟窿,还是相信他们能将官场搅一个天翻地覆?”
王纪美正色:“若官场本就是错的,为何不能改?”
孙明达惊疑地瞪着王纪美。是了,细究一番,王纪美好像确实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当年王纪美年轻的时候在朝中同样搅风搅雨,一刻也不曾消停。他那个徒弟,竟真的与他一脉相承。
孙明达眼皮子又开始跳了,直觉要出事儿。
也不知是傅朝瑜运气太好,还是他的信念太强,几日后,还真有一件大事儿撞到了他手上。
恶事
这日沐休, 傅朝瑜带好稿纸叫上陈淮书,准备去请几个木工瓦匠先去庄子修缮房屋。原本一切都挺顺遂,傅朝瑜定好了人选交了稿纸甚至连价钱都谈拢了, 正带着人去京郊时, 意外横生。
京郊的路不必城里好走。
傅朝瑜掀着车帘,与陈淮书抱怨京城的路也这般难行之际,忽然听到“扑通”一声, 似有重物摔入水中。
长道两侧枝桠重叠, 杂草遍地,隐约可见路旁有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形。
“停车。”傅朝瑜心中一凛,立即开口。
那几个人影听到动静似乎也受了惊, 匆忙跑开了,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傅朝瑜下了车之后便赶紧拨开杂草,果然见路后有一片宽阔的水域。水边尚且留下了几道凌乱的脚印, 再往下看, 原本清澈的河水忽然变得浑浊起来, 源源不断的黄泥从水底翻涌上来,却听不见水底有什么声音。
陈淮书心中直跳:“刚刚被丢下去的是物,还是人?”
只怕是人, 傅朝瑜脱了衣服就准备下水, 叮嘱陈淮书:“你在这等着, 我下去找一找。”
几个木工瓦匠里也有熟识水性的, 立马下去帮忙。
一通摸索,还真被他们找到了。被丢入水中的竟是一个捆住双手双脚,被死死捂住嘴的老者。
众人合力将他抬上来, 然而来了岸上,落水的人已经昏迷倒地了。
傅朝瑜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但有些气息不稳。”
陈淮书认识这一带:“此处向南走半里地有一家草堂,里面有个坐堂大夫,医术还算不错。”
众人马不停蹄,赶紧将老人家送去了医馆。
一剂汤药下去,老者有了动静,但仍是不见醒。傅朝瑜让陈淮书留下看着,自己与众人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傅朝瑜这衣裳还是从木工他们手里借来的,衣裳并不合身,但他出门也没有带什么换洗的衣服,只能凑合着穿。他让陈淮书帮忙照一番,自己则带着那些木匠带去了庄子。
做工的人已经找到了,监工的还是从陈国公府借来的,否则他一个人分身乏术,还真的料理不起来这偌大的庄子。等庄子修好,他一定要给陈淮书分一个大大的单间,再好好摆一桌犒劳犒劳他们。
安排好了之后,傅朝瑜才返程去了医馆。
他回来时,那位老者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哭诉。
陈淮书是个多愁善感的,除了不能跟他兄长共情,跟谁他都能共情。见到傅朝瑜回来之后,陈淮书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抽了两下才跟傅朝瑜道:“怀瑾,这位老伯实在太可怜了。”
傅朝瑜无奈地上前与他坐在一块儿。
那老伯方才听陈淮书提起过,是他的好友带人救了自己,想必就是这位了,他忙起身就要跪谢傅朝瑜。
傅朝瑜哪里好意思受这样的大礼?一把将人扶着,眼尖地发现他似乎还伤了腿,行动很是不便,两手手背处伤痕累累,右耳处更有一道长达一指宽的裂口。傅朝瑜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伯您才刚醒,切勿大喜大悲。”
郑老伯听他这么一说,刚掩下的悲意思再次翻涌上来:“我如今活了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只是可怜我的女儿,被人抢走之后也不知如何了。”
傅朝瑜眉头紧皱。
陈淮书义愤填膺地开始解释起来:“郑老伯妻子早丧,留他与女儿相依为命。前些日子承恩公府的大少爷路过他们的村子,见他女儿貌美便强掳了回府,只丢下一锭银子。郑老伯哪里要这个钱?他又不是卖女儿的。好容易打听到了对方府上的位置,这些日子几番上门要人都被那些管事小厮给打了回来,今儿守在承恩公府前可算是找到了那位大少爷,言语中间生有些口角,那狼心狗肺的竟直接叫人绑住郑老伯,要将他沉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