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画得太传神了,将前朝末年战乱之相刻画得淋漓尽致。光是看一眼便让人揪心愤慨,前面的凉州有多繁盛,后面的凉州便有多萧条衰败。他们等于是亲眼看着凉州一步步壮大,又一步步在战乱中毁灭的。好在峰回路转,到了本朝,太·祖皇帝与当今耗费几十年之久,终于收复河西走廊所有土地。河西走廊被收复之后,情况才渐渐好转,如今凉州才有了纺织厂、有了水库,一路走来,属实是不易。
这也是傅朝瑜苦思冥想弄出这么一个画展的原因。不了解一个地方的历史,即便参观了展馆应当也不会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他就是想要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对凉州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一直加深这种印象。悲壮的,又欣欣向荣的凉州印象。
眼瞅着众人消沉过后,傅朝瑜才又领着他们去看了这回出土的文物与汉墓。傅朝瑜招来的讲解这会儿便发挥作用了,不用他挨个介绍,自有别人给他们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历。后者自然也是震撼人心的,但到底比不过前面那副画。王阳将军对后面所有文物都反响平平,史官们则围着整理好的汉简嘀嘀咕咕,剩下的人反而围绕着出土的青铜器评头论足。
尤其那些青铜剑跟青铜鼎,看着好大一个,造型也精致,真不知古人是如何制作出来的。等到了墓地后,又开始对墓像砖开始好奇了。
方修撰这会儿挪了过来,问道:“我瞧那汉简似乎并不全,先前说的手稿之类的也未曾看见。”
不会还藏着掖着吧?
傅朝瑜道:“那些东西如今守在仓库里头保存,博物馆外人众多,不便全放出来。否则若是丢了坏了,都不知找谁说理去。”
方修撰觉得也对,提出明儿要进仓库,将所有东西全都誊抄一遍。
傅朝瑜笑呵呵地答应了,全抄一遍,工程量可不小,少不得还得在凉州停留十天半个月,外头好吃好玩的那么多,他有些担心这些人兜里的钱撑不撑得住了。
一圈转完,傅朝瑜也不耽误,直接领着他们出来,他们若是不出去,下一批人也进不来。出口处最惹眼的便是那个挂着凉州牌子的店铺了,门口还挂着一个硕大的画。
众人定眼一看,上面的画怎么跟方才他们在汉墓里头看到的画是一样的,这里竟有仿画?
张翰林等人今儿震惊的次数过多,眼下已经收了轻视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什么铺子?”
傅朝瑜道:“这是博物馆文创商铺,里头都是一些展品的仿制件,方才诸位看到的那些青铜器这里都有仿造品,诸位不如过去看看?”
有个小御史下意识质问:“这些也是用铜铸的?”
朝廷的铜矿可是紧缺得很呐,傅朝瑜敢用铜矿自私铸造仿品,御史台铁定弹劾死他!
傅朝瑜知道肯定会有人问这个,直接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是用铁铸的。”
御史没话说了。
众人进门之后,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在逛了。小孩儿们发出阵阵惊呼,这儿的宝贝着实不少,方才张翰林等人方才稀罕的那个青铜鼎竟然也有仿件,还仿造得一模一样,就连出土青铜器的颜色都能复刻,只是形制略微小一些,适合放在家里做摆件。
张翰林等人都已心动了,可一看价格,嚯,傅朝瑜怎么不去抢呢?一个铁铸的仿品售价两贯,这又不是什么古董,凭什么卖这么高的价,这不是与民争利吗?
张翰林等人还在纠结买与不买、骂与不骂,忽然听到周边几个商贾已经在跟掌柜的商量,能否将货全部卖给他,他直接拉去江南贩卖。
好奸的商人!张翰林再不敢耽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了仿造的青铜鼎。结果刚一碰上,对面也伸出了一只手。
方修撰干笑一声,局促地将目光放在旁边一把青铜剑上:“你买吧,我拿这个便够了。”
张翰林一回头,发现诸同僚们也不约而同地拿了自己看中的,有的还一拿便是好几个,生怕拿得晚了便没得卖了。
真是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
张翰林随即拿起青铜鼎,不像他,他只买一个,绝不让傅朝瑜赚了他的钱。
订单
俄顷, 京官们几乎人手一份仿品出了铺子,有的还不止一份,连拿带揣的, 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捎带一份回京。
他们此番赴凉州不过是冲着这博物馆与汉墓而来, 若是不带些东西回去岂不是白来一趟?可实话实说,傅朝瑜心是真的黑,东西他们虽然买了, 但依旧嫌弃它贵。
反而是前来进货的商贾们对傅朝瑜心服口服, 尤其是得知这的仿品跟里头的青铜器一模一样之后,接连感叹道:“这样精巧,又打着凉州博物馆的名头, 若是放在外头还不知要引得多少人哄抢。”
凉州博物馆如今可算是万众瞩目了,可惜住得远的无缘一观,若是他们将这些东西运到江南亦或是京城, 保管会有不缺钱的愿意高价买入。
张翰林等人闻言心中稍微好受了许多, 自以为他们起码不是冤大头了。这东西胜在手艺出众, 且造型别致,又与出土的文物造型无二,众人遂都安慰自己, 好歹这回没花冤枉钱。
傅朝瑜冲王谢玄使了一个眼色。
王谢玄会意, 立马便开始悄悄接近那些商贾, 找了机会便将他们拉去一边商谈。王谢玄嘴皮子利索, 只要不对上他一向都是口若悬河,能言善辩,没多久便鼓动对方下了订单。仿制青铜器看着听复杂的, 但是自从掌握了其中原理之后,想要多少便能造出多少来, 造价并不高,只是浇筑的时候费了些功夫罢了。如今卖的这么贵单纯只是为了回本,但若是这些商人们进货多的话,价钱好商量,毕竟成本不算高。
得亏张翰林等不知道这一点,否则定会被气死。
张翰林等人已经不是新客,傅朝瑜将他们丢给马骞之后,便与诸州官员商讨。
张翰林等人也是自得其乐,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回走,期间不知花了多少钱。但凡是个人,碰到这花样繁多的铺子小摊都很难不动心,况且这里吃喝又确实能勾得人食指大动,那些小贩们还格外会吆喝,声音洪亮,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一旦望过去之后便不容易再空手离开了。
他们只恨路途遥远,没办法将此物带回去给家人品尝。
一路走一路撒钱,等回了住处之后,众人才惊觉自己钱袋子空了。
几个御史望着彼此怀里抱着的东西,都有些茫然,不是说好了不给傅朝瑜送钱的吗,怎么就忍不住呢?
目睹这一切三个小孩儿总算是痛快了,周景成爬上马车之后开始叽叽咕咕:“看到了没?这些人一脸懵的样子真好笑,平日里见他们恨不得把眼睛长在头顶上,这会儿不还是自愿掏钱吗,真不知道他们在高傲什么。”
周景文冷冷地道:“自然是高傲自己的身份了。”
周景渊不以为然。受他舅舅影响,周景渊对于出身这件事看得很淡,对这种家世显赫却无所作为的打从心底里鄙视。或许以他的学问尚且不足以找来辞藻形容这类人,可周景渊本能地排斥与不喜。不仅仅是因为这群人对他舅舅不敬,更因为他们的所作有为不配为官。
周景渊小脸上写满了凝重,什么是好官?周景渊固执地觉得像他舅舅这样一心为民的才是好官儿,而那些尸位素餐之人压根不配为官,若是他日后——
“五弟,你想什么呢?”
周景成杵了他一下,杵得周景渊想到一半的念头忽然烟消云散。
小家伙面上懵了一会儿,也不记得自己方才在琢磨的那个日后是何意,茫然地抬头问:“四哥你干嘛?”
“没什么,看你方才想东西仿佛想入了神。”周景成把人打断之后,也没较真方才的事儿,反而兴冲冲地道,“我昨儿听说了一个好地方,那儿吃的玩的最多,咱们也去瞧瞧如何?还有那祁连山离这也不远,明儿他们跟傅舅舅打了一声招呼便过去玩几天吧,我还没有见过去过雪山玩呢。等咱们玩够了过些日子便去挖土豆,再之后便是去摘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