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会儿别人夸的都是他呀!”牛柏桓急了。
马骞白了他一眼, 不知道说什么好。要说他嫉妒傅朝瑜吗?那自然是嫉妒的,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傅朝瑜这厮不仅会审时度势,还格外的有本事。他为官多年,形形色色的官吏也见过许多, 未曾有过什么人像傅朝瑜一样,做事儿总叫人出其不意, 但又每每都能把事儿给办得格外漂亮的,这人仿佛天生有种运筹帷幄的能力。并且,他从不疑心身边人。
马骞不信傅朝瑜看不出来他想取而代之的野心,但傅朝瑜从不介意,相反还乐见其成、用他用得挺顺手。马骞为此每每心塞,但又无从反驳。他不喜欢傅朝瑜,跟他认可傅朝瑜的手段,并不冲突。
马骞交代:“这样的牢骚你在我这发一发便罢了,在外头不可多说一个字。否则叫别人听了,还以为咱们凉州只会内斗。”
牛柏桓不满地嘟囔两声,见马骞脸色垮下来后,才不得不提着精神:“ 是,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属下不会乱说的。”
牛柏桓这家伙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的确守口如瓶,也格外听话,马骞得了他的保证之后便没有再继续敲打了。
他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做,修路不仅是朝廷的事,也是他们凉州的事儿。马骞意识到这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朝中肯定是要来人考察的,届时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他必定要让所有人看到,他马骞为了修西北这条路有多努力!
凉州知州的位置,傅朝瑜做得,他马骞也做得!
马骞大人又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整日精神亢奋,不知在激动什么。衙门里头的官员对他时不时抽风已是见怪不怪了,马大人年龄比不少人都还要大,但这做事的精神头却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的。
活该人家是通判,是衙门的二把手。
傅朝瑜也恨不得衙门多来几个马骞这样会干事儿、独自搞内卷的。
既然要修路,那西北这边的发展进程就得加快了。傅朝瑜本来是打算到今年冬日再开放纺织厂,遍邀诸州前来观摩,如今看来这日子只怕要提前。他同李三娘叶娘等人商议了过后,初步定下了日子,准备过些天便送几份请帖去诸州。
马骞为此更加亢奋,上回只是天宝得了热闹,如今这份热闹来到了凉州城内,他若是不提前打算,如何能彰显凉州这一年来的与众不同?
马骞精神抖擞地带上心腹小弟牛柏桓走街串巷,吆喝众人赶紧收拾街道、疏通下水,连街道两侧兴建的花坛上都重新重上了花。
众人得知纺织厂要对外开放时,也明白凉州又得在其他诸州面前露脸了。眼瞅着街道被扫得一尘不染,他们顿时又觉得自己的房子配不上了,反正他们最近也挣了不少钱,要不,翻修一下?
整个凉州城都在热火朝天的改造。
马骞放出话,要在这回观摩会之前,让整个凉州城面貌一新!
不过都是马骞带人在忙,傅朝瑜反而暂时闲了下来,有精力关心小外甥们在学堂学得如何。
一说起学堂,三个小家伙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可见跟同龄人一块学效果还是不错的。厌学的周景文跟周景成因为身在乙等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优等生了,课上若能回答先生的问题,更会赢得满堂赞叹。
跟弘文馆的不一样,弘文馆的先生是见惯了大场面,上课的时候中规中矩,并不时常提问,偶有提问题目都难得令人发指,周景文与周景成为了躲避问题上课时连头都不敢抬。但在凉州这边则不同,先生问的问题易于理解,也相对简单,关键若是他们答对了,不仅能获得同窗的仰慕,更能获得先生的夸赞,这简直是太棒了!哪怕为了维持优等生的颜面,他们也比从前更加好学了。
周景成得意表示:“我如今发现在学堂上课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听闻下个月便有武术课,到时候我肯定是第一名的!”
牛皮刚吹下,福安忽然神色匆匆打外头赶来,见着傅朝瑜便脱口而出:“大人,宫里来人了!”
什么?
三个小家伙瞬间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得要命:“谁的人?”
福安道:“是贵妃宫里的嬷嬷,带着两个太监过来,说是要接三皇子回宫。”
原来是贵妃的人啊……周景成长舒了一口气。那边的周景渊也小大人一般抚了抚胸口,徐徐坐下,只要不是四哥回去就还好,老三走不走的,无所谓了。
只有周景文一个人心焦如焚,急得团团转,甚至连眼泪都出来了。
还是傅朝瑜见他实在可怜,想想这位小殿下在凉州这些日子也表现良好,从未欺负别人,遂做主,请那几位宫人进来。
来人是贵妃身边最得力的掌事黄姑姑,在宫中一向很得脸面。黄姑姑行完礼之后,见到周景文便欲上前抱他,周景文却使劲儿挣扎往里头躲,摇头拒绝。
黄姑姑伸手伸了半天也没将人抱回怀里,直起身,脸色不善地盯着傅朝瑜,觉得都是这位安平侯蛊惑了他们家小殿下。
周景渊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头,这个老嬷嬷可真是讨厌。
凝重的气氛最终还是由黄姑姑亲手打破的,她挤出一丝笑意“和蔼”地同周景文道:“殿下,娘娘在宫中日夜牵挂着您,想您想得都病着了,她如今就一个心愿,希望您赶紧回宫,难道连娘娘的安康您都不顾及了吗?”
周景文听到母亲抱恙,确实动摇了一下,但随即想到以她母妃在宫中的权势,纵然生了病也会有太医照料,有数不清的天材地宝奉养,黄姑姑这般说无非是想要逼着他回宫罢了。可他在凉州这边知道了什么叫自由,什么叫尊重,他也去学堂上课,但是先生不会骂他驽钝,相反还会夸他敏而好学。肩膀上的担子轻了,周景文忽然觉得自己脑袋都跟着清明了许多。
他已经不想离开了。
周景文低声道:“母妃一向身子好,不会出什么大事儿,请您转告母妃,我在凉州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怀。”
黄姑姑不禁带了些火气,她与贵妃相处久了,连贵妃那等盛气凌人的做派也学得一模一样,“整日玩乐便是好?这分明是害了您!您是贵妃娘娘唯一的子嗣,自当留在娘娘身边孝顺左右,为娘娘撑腰、为杜家增光。圣上跟娘娘为了您能成才,前前后后给您找了多少先生,他们如今都盼着您回去,您怎可因耽于享乐而将正事儿抛到脑后?您这样对得起贵妃娘娘吗?对得起圣上吗?为人子,本就应当以孝顺为首。何为孝顺,替父母争光才是孝顺!”
周景文被训得低下了脑袋,仿佛喘不过气了一样。
周景成忍不了了:“你这个老嬷嬷怎么废话这么多,我三哥才几岁,能争什么光?再说了,他现在还不想回宫,要说几遍你才能听明白?还道什么什么宫中的先生如何好,我看不见得,咱们凉州学堂的山长可是大名鼎鼎的松竹翁呢,未必就没有宫中好。你们凭什么瞧不上凉州,凭什么觉得三哥在凉州会荒废学业?”
黄姑姑拉下脸来,徐徐问道:“四殿下也想回宫?”
方才还嚣张的周景成一下子怂了起来。
周景渊不快:“父皇并未派人过来接两位皇兄进宫。”
黄姑姑一句不让:“圣上一日不来接三殿下,三殿下便要一日留在这里蹉跎岁月不成?两位小殿下愿意留在凉州是您二位的事,三殿下却不能跟你们一样。 ”
傅朝瑜看不下去了,欺负小孩儿算怎么回事 ?
“嬷嬷以为,圣上不接几位小殿下回宫,是为了让他们蹉跎岁月?”
黄姑姑脸色一僵:“傅大人无需曲解奴婢的意思,奴婢是奉贵妃娘娘的命来接三皇子的。”
傅朝瑜从容不迫:x“巧了,本官是奉圣上御旨照看两位皇子。圣上未有旨意,谁也不能带走两位小皇子。”
黄姑姑脸色陡然一变:“傅大人要同贵妃作对?”
傅朝瑜轻扯嘴角:“贵妃欲同圣上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