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去了纺织厂各区参观,具体观摩整个纺织厂的后勤,连吃饭的膳堂、睡觉的寝舍都见了,之所以全方面开放,为的也就是日后他们各自建厂时能够考虑的全面一些,不叫那些前来做工的女眷们受委屈。
上午参观外头,下午才进产线参观。傅朝瑜甚至许x诺,他们每个人都能去产线那边试试手,熟悉纺纱织布的流程。
女眷们彼此对视一眼,分外紧张。她们要是学不会,又或者学得比旁人慢了,会不会显得很丢人?
外头凑热闹的百姓也陆陆续续被放了进来,不过他们也只是参观外场,等见识了一番便都回去了。
中午所有人都在膳堂里用了饭。纺织厂的饭菜跟衙门也差不多,甚至菜色比衙门好要丰富,热气腾腾的,看着便叫人胃口大开。众人虽然羡慕,但是人家纺织厂日进斗金,女工们都是靠着一双手挣月钱的,甚至还养活凉州一大群人,她们吃得好些那是理所应当。
几个张掖的女眷鼓起勇气,将饭盘端到看似好说话的叶娘子身边。
叶娘见到她们小心翼翼的模样,一时间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不由得莞尔一笑:“过来坐吧。”
众人心下稍安。
叶娘子瞧着实在比李娘子要和善许多,她们赶忙坐下,小声问道:“叶娘子,那纺纱跟织布难学吗?”
叶娘也猜到了她们担心的是这个,遂道:“不难的,那机子只是瞧着大,其实明白个中原理之后都会做,跟咱们之前织布的东西很像。你们在旁边看一会儿,应当就全会了。先前哪些女工们也不懂,但是她们原先就是纺织的好手,进厂之后上手都很快的。”
女眷们在叶娘笃定的语气中找回了些许自信。她们也是织布的好手,想来也是不差的吧。
午膳期间,黄姑姑还在喋喋不休,在她看来这些东西都是不入流的,堂堂的皇子怎能吃得如此粗糙?殿下跟着娘娘时,一饮一食都是食不厌精快不厌细,如今来了凉州却要受此等委屈,足以见得傅朝瑜并未将殿下放在心里。
黄姑姑不愿意让周景文吃这些,还不依不饶、想拿着饭菜去找傅朝瑜问罪。
周景渊跟周景成对视一眼,相继从饭桌上离开了。这个嬷嬷神神叨叨的,他们还是离远些吧。
周景文正要开口让他们留下,可转眼之间二人变走远,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原地,耳边依旧是黄姑姑不满的抱怨。
她似乎永远都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要围着他们转。真是可笑,这里是凉州,不是皇宫。纵然以后回去了,他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皇宫,留在母妃身边。若是母妃与黄姑姑她们一如既往管着自己,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再交上朋友了。四弟不就是一个真实的写照吗?
他这样的性子,没有人愿意同他交好,可他真的很厌恶一个人。周景文目光追随他们二人,想到自己形单影只,忽然不想再忍受。
他攥紧手里的筷子,没有让对方夺去,开口道:“黄姑姑,你回去吧,以后都不要再管我了。”
黄姑姑发愣:“……殿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周景文垂着眼眸,一字一顿:“知道,我知道这样说不对。可是你今儿说的话做的事,真的很丢人。”
民心
晴天霹雳, 不外如是。
黄姑姑自认为自己对三皇子掏心掏肺,从未怠慢过分毫,可眼下一片真心就换来了如此对待, 叫她也不由得齿冷。
周景文头也不抬。
他知道黄姑姑跟母妃一直都打着为他好的名义, 但这份好实在太过沉重,他承受不来。与其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所有人失望,还不如一开始便不抱任何期待。其实他也觉得委屈, 为什么傅朝瑜便从来不会要求周景渊什么, 哪怕周景渊每天读书的时间比他少了将近一半,哪怕周景渊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嬉笑玩闹、无所事事,可是在傅朝瑜心里, 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的小外甥。
即便周景渊在跟猫猫狗狗玩,傅朝瑜也能将他夸上天。
这种基于亲情、毫无保留的爱,为什么别人能有, 他却不能有呢?
黄姑姑在经历了震惊、失望过后, 仿佛也是精疲力尽, 但她还想求证一句:“殿下就这么不待见奴婢?”
周景文撇开脑袋:“从来都不是我不待见你们,而是你们不待见我。你们不待见愚钝的我、不受宠的我,只希望看到一个文武双全, 深受父皇信重, 能与太子比肩的三皇子。可那样就不是我了。兴许母妃一开始就不应该将我生出来, 我没有那么聪明, 时至今日我都已经接受自己不通文武,你们为何还不能接受呢?我就那么让你们觉得不堪吗?”
黄姑姑神色恍惚,殿下他, 怎么会这么想?
她张了张嘴,想要举例反驳, 却愣是想不起一句话,最终她也只能反复自证:“娘娘与奴婢皆无此意。”
言语苍白,莫过于此。
周景文却不作声,是不是都无所谓,他颓然道:“你们回去吧,等父皇派人过来我们自然会回宫。你也不必留在此处了,回去劝劝母妃,既然无论如何都不满那就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也受够了。”
母妃还年轻,未尝不能有别的孩子。
黄姑姑大受打击,轻轻吐着气,呼吸之间心都揪着疼。
她该说什么,安慰三皇子并非是那等的驽钝之人,也并非文不成武不就?这话说起来,连她都不相信。还是说,贵妃娘娘并不是只喜欢聪明的孩子?并非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天资平平?可能吗?
说什么都是错的,她看得出来三皇子同贵妃已经有芥蒂了。这根刺儿若是不及早拔除,母子俩之间的情分都要被连累。
她不能留在凉州了,须得早些回宫同娘娘商议才行。
吃过饭后,傅朝瑜忽然发现队伍里面少了一个人。今儿上午跟个显眼包似的、不拘看到什么都要挑刺儿的黄姑姑竟然不见了。毕竟是宫里来的,傅朝瑜生怕她真丢在了纺织厂回头不好给宫里交差。
正要找人去寻,周景文忽然开口:“不必找了,她回京城了。”
“……?”这下连傅朝瑜都看不懂了,这位姑姑前些天大有不把人接回去不罢休的架势,怎么如今反而回去了?
不过眼瞅着周景文这家伙面色不大好,傅朝瑜也没有深究,想是这主仆俩闹了什么矛盾也未可知。
贵妃跟那位黄姑姑会作何想法,傅朝瑜其实一点儿都不在意。
贵妃再折腾,不过是在宫里动动手脚罢了,在外却是借不到杜家什么势的。杜尚书是聪明人,绝不可能纵容贵妃胡作非为。
周景成不多时也拉着周景渊走了过来,四下张望一番果然没有再见到黄姑姑的身影,好奇问道:“确定是走了吧,再也不会过来了对吧?”
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虽然依旧难堪,但说出来总像是了却了一桩心结,周景文如释重负:“嗯,应当是不会再来了。”
周景成拍拍胸脯:“那就好,她不在,便不会有人拦着你说三道四了。”
身边老是跟着这么个扫兴的人,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兴致来。周景成都有些同情他三哥了,三哥这么多年在宫里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