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得干脆,却搅得王阳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头一看他们家王爷,发现王爷脸色也不甚佳。王阳猜测是皇上今儿带了傅朝瑜过来,惹了王爷不快,遂上前安抚了两句。
淮阳王却摇摇头:“我岂会妒忌这个?”
王阳不解。
淮阳王也不知如何解释他的忌惮,他不担心皇兄亲近傅朝瑜,他担心的是皇兄抬举傅朝瑜。皇兄曾同他透露过在西北设都护府一事,从前他曾想过是否会让他担任都护,可以今日皇兄为傅朝瑜铺路的架势来看,皇兄只怕从未想过他。
也对,一个手握兵权的王爷,若是再有染指政务,那西北便是他一家独大了。军政一体,皇兄便是再信任他只怕也会夜不能寐吧。说什么兄弟情深,什么骨肉血缘,他的妻儿如今都还留在京城,是照顾也好,监·禁也罢,只有他那位皇兄心里明白了。
可真到了那一日,傅朝瑜任了西北都护,与他平起平坐,淮阳王不确定自己还能忍得下去。
淮阳王坐在营帐之中,对着西北的沙盘出神良久。
傅朝瑜等一路疾行,皇上原本还担心傅朝瑜身子骨承受不住,但这一来一回,竟也没见他喊累。
皇上对他再次刮目相看,傅朝瑜真能随时随地让人惊叹,皇上原以为他只在文章治事上有水平,不曾想骑术也精湛。等快到了凉州,皇上还打趣一般同傅朝瑜道:“胡人擅骑射,也喜欢挑事,明年封禅大典,兴许还有使臣要下场与你们比试骑射。你作为凉州知州,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了。”
细数凉州这些知州,个个都是文人,且除了傅朝瑜跟章鹤轩,其余三个年事已高,能上马便已经够呛,哪里还能下场比划骑射?重担还得交到年轻人手上。
傅朝瑜哭笑不得:“微臣不过这点微末本事,跟胡人比划还是让淮阳王来吧,他的马上功夫应当是极好的。”
但皇上执意让他多练练,大有想让他明年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意思。
傅朝瑜感觉皇上最近似乎有点太抬举他了,甚至都有些心急。他一向喜欢多思多想,心下便开始揣度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了。难不成,是想给他升官?傅朝瑜勒紧手中的缰绳,若真如此,他还真得好好练一练了。
他在西北如此经营,说不想往上升,连自己都骗不过。他不往上爬,来日如何扶持他外甥上位?真等太子登基,傅朝瑜能被活活气死。
待他们回了凉州,已经是第二日了。
傅朝瑜他们来去匆匆,可是留在凉州的官员却渡过了漫长的一天。王谢玄嘴皮子功夫一流,又领会了傅朝瑜的意思,专门领着这些官员们去花钱的地方。
来都来了,凉州的美食总不可能错过,凉州的羊总得牵一头回去,凉州的酒水、瓜果总得带一些回去吧,瓜果不能长久存放,那带些果干总是好的。博物馆的青铜仿件自然不能少,纺织厂出产新出的昂贵的棉布,自然也不能少了,这可是凉州这边独有的,京城都没得卖,买回去总归不会吃亏……
马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做得太过就不管,于是王谢玄便可这劲儿鼓动官员们花钱,企图掏空他们的钱袋子。
等到皇上回程之后,包括韩相公在内的所有官员,兜里的钱都花得精光,一文不剩。
众人望着自己置办的行礼,有些担心车架能否顺利带回京城,以及,圣上看到他们如此放纵又是否会龙颜大怒。
好在皇上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他们,更不知道他这些“睿智”的朝臣们买回来了多少行礼。回凉州之后,皇上只歇息了片刻便准备动身回京。他不像周景成二人,来了西北可不止是贪图享受的,如今事已办妥,自然该回去处理政务去了。政事交给太子他总归不放心,纵然有两位丞相相助,可这两个丞相也不是什么忠心的,远不如杨直他们用得放心。
皇上派人去叫三个小家伙过去,告诉他们即将回京之事。
当着傅朝瑜的面,皇上还准备当一当慈父,和颜悦色地道:“你们如今在凉州总该玩得尽兴了,可以随朕一同回宫了吧?”
两个孩子听闻之后,直接傻眼了。
太突然了,周景成接受不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直接往地上一赖:“我不回宫,我就要留在凉州!”
皇上脸色黢黑。
得逞
四皇子又哭又闹, 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沾了灰,整张脸越发脏得跟小花猫似的。
皇上运了运气,实在不想承认这是他的皇子。当着傅朝瑜的面, 老四可算是把皇家的颜面给丢得一点不剩了。想他英明神武一辈子, 怎么就养出来这么不争气的儿子?回头再看老三,却发现老三也目光炯炯地望着老四,似乎盘算着是否要加入他。
好啊!皇上几乎咬牙切齿, 真不愧他的好儿子!看来他还是太纵容太过了, 太子跟大皇子幼年时,都没有这样胡闹过。
恰好大堂上挂着长鞭,皇上直接转身取了长鞭, 微微使劲儿往地上一甩,清脆的鞭声响在耳畔,整个地面似乎都跟着抖动了几分。
周景成感觉自己贴在地上的脸蛋都颤了颤, 他吓得骨碌一下爬了起来, 匆忙抹了一把眼泪, 机灵地躲到了傅朝瑜身后,两只手死死地扯住傅朝瑜的衣裳。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他该不会被打死吧?周景成吓得不敢说话了,虽然他之前犟嘴说打死就算了, 但真到这会儿他又不想死了, 甚至被打一下都受不了。
上回父皇打人可疼了, 比他母妃打人疼上千百倍!历时不久的记忆再次攻击了四皇子, 让他打从心底里畏惧起来。
“你出来。”皇上冷声道。
周景成吓得直哆嗦,瓮声瓮气地道:“我出来会被打死的!”
傅朝瑜被迫迎上皇上森然的目光,无奈极了。
皇上真要打, 他哪能保得住四皇子?
周景成还敢回嘴,更叫皇上气笑了:“你既然怕被打死, 为何还要胡闹?朕先前难道就没跟你们说过,这回你们必须跟着一道回宫?”
周景成又开始哭了起来,但是傅朝瑜莫名给了他勇气,小家伙抽抽搭搭地道:“可是我不想回宫,宫里有什么好的?弘文馆的先生向来瞧不上我跟三哥,他们只喜欢两个小侄子。”
皇上怔住,他倒是没想到周景成会这么说。弘文馆的先生都是他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在他面前一向谦卑,对上老三老四时也能说上两句公道话,并不全盘否定。皇上一直以为坚信这些人都是难得的良师,难不成他们也学了外头的那些朝臣们,只会区别对待几个皇子?
多半不会,皇上更愿意相信是这个小兔崽子胡搅蛮缠,给先生泼脏水:“朕看你是胆大包天,为了不回宫都学会污蔑先生了!”
周景文脸上划过一丝黯然,父皇不信四弟,不信他们。
他四弟虽然怂,但好歹把话给说明白了,没道理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反而不如弟弟。周景文暗暗鼓励自己,也终于在皇上面前表达了想法:“父皇,凉州这边的学堂挺好的。弘文馆的先生虽然博学,但他们上课教的东西我跟四弟都听不懂,他们只讲两个侄子能听懂的课,也只看重两个侄子,对我跟四弟向来不闻不问。”
皇上火气又上来了:“那是你们天性愚钝!”
同样的东西,为何太子跟大皇子小时候便从未嚷嚷过读不懂?
周景成牛脾气也上来了:“我跟三哥就是蠢,就是天性驽钝,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既然如此,父皇还逼我们回宫作甚?索性将我们放在凉州自生自灭好了,反正我们回宫也是为了给两个小侄子当陪衬的,您也从来没想过要栽培我们,弘文馆的先x生不过是为了两个侄子选的,与我们有何干?我们学得好与不好,您从来也没在意过。”
皇贵妃娘娘都比父皇要关心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