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机床厂名字前有个第八,是因为他还有别的兄弟单位。这些兄弟厂都直接隶属于国家冶金部。上下游工厂都是冶金部管辖的。
为了方便原材料跟成品运输,他们这些兄弟单位都设立了运输科。科里的司机没有专门的运输公司那么多。但常驻的司机也有十号人。这十号人,一半是厂里职工子弟出身。一半则是从其他单位调进来。
“所以,虽然咱都是运输科的司机,但因为出身不同,大伙儿还是会有抱团的现象。”
顾立冬说道这个情绪并没有任何起伏。别以为男人就不抱团。男人抱团起来,那是女人无法想象的。
就说他是自家爷爷一手一脚带出来的司机。刚进运输科的时候,也以为大家以后都是好兄弟。
结果,就被人坑了一把。
运输科的大型运输货车一共四台,大伙儿轮流出车轮流开。没有固定车辆固定司机一说。
那一次是他程的。
顾立冬那会儿刚进运输科,还是一腔热血的小伙子。结果,老牛这人就把一台破车塞给自己。当时的自己也蠢,居然就信了人家的话。傻乎乎没检查就直接开走。
最后自然是车子半道上发动机直接就废了。
“那之后怎么办?”
货车司机半路上车子废了,那就等于求助无门。
顾立冬叹了口气:“幸好当时是短途车。找了两个老乡帮忙,最后给厂里打了电话。又找了维修公司的人过来。反正一番折腾,我那一年别说转正,差点连工作都丢了。”
这个教训让顾立冬印象相当深刻。事后他也没找老牛算账什么的。因为这是他自己的疏忽。人家要坑他,他可以不掉坑的。
当然,不久之后,他也狠狠地坑了老牛一回就是了。也是那次之后,老牛才不敢欺负自己。
这些个事儿听着特别不积极向上,顾立冬还真不想让媳妇儿听到这种糟心事。
何玉燕的关注点则是一直在安全这方面。
要知道,现在的货车司机跟后世的完全不同。现在的司机出车遇上故障,只能靠自己维修。维修的时候,如果遇上劫道的,那小命很容易就没了。
出车危险不危险,看顾立冬脸上那道伤疤就知道了。
而那什么老牛,居然下这样的狠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女人的职场争斗,她知道会有扯头花的事儿。但男人这样的争斗,那感觉就是拿命出来拼。
“那跟着老牛离开的那三个人呢?”
顾立冬:“那三个人跟他一样是其他地方调进来。自然也就一块儿瞎混。”
说起来,老牛之所以对他下手这么狠,还有他爷爷的原因。
他爷爷是第八机床厂成立后,第一批入职的司机。后来爷爷从一名普通司机成为了运输科的科长。之后政策不断变动,运输科的管理自然要跟着变动。
比如,五十年代前期还能自由运输的货物。到了六十年代中期,不按计划运输的货物就是投机倒把。
作为运输科的科长,他爷爷管理这方面十分严格。可能就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不好对付爷爷,就只能找他来撒撒气。
这些个争斗顾立冬没跟何玉燕说太多,免得败坏了她的心情。只捡了些事情举例。然后说道:
“他们一来就走,到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找津市这边的黑市。跟黑市的人交易一批稀罕货。然后拉回北城的黑市。来回这样一倒腾,千把块轻轻松松。”
看年代文小说的时候,何玉燕就大概清楚这个时候的司机是怎么赚外快的。
一个是帮亲朋好友带货。从外地买了东西带回本地。中间会赚些辛苦费。
第二个则是赚头更大的黑市交易。
结婚后,顾立冬这个司机也跟她提了些这方面的事情。
“他们不怕被抓吗?”
这问题问出来后,何玉燕自己先摇头失笑。
如果真的有胆子搞大宗货物黑市运输,那么就不止老牛这样的司机参与进来。
“现在我们的科长没管这些,老牛就跟人重新拉起这门生意。投机倒把,被抓到会很严重。而且,他们走货的数量太多了。这一次回程是空车,我估摸他们不把车斗装满不罢休。”
更深一层的是,本来这次出车的司机是没有老牛的。老牛估计是跟人打听他们会空车回来。所以就起了心思,跟人换了排班。他们那一伙四个人,就老牛胆子大。
要是顾立冬事先知道老牛会出这一趟车,就不会把媳妇儿带出来了。毕竟,那三个人胆子不大。最多就带点手表啥的回去。
何玉燕不知道顾立冬想什么。这会儿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投机倒把上来。
她开始回忆这本小说的故事梗概。
当时,她觉得贴主写的故事梗概万把字太长了些。现在却觉得太短了。短得她没法儿具体确定顾立冬的死因。
没错,顾立冬以后会因为出车捎带东西而死。而且是被人诬陷,背负污名而死去的。具体的时间她不知道,大概应该是市场开放以后。
剧情梗概描述中,那个时候的顾立冬虽然单身,但已经依靠努力开始创业挣钱了。
该死的,故事梗概到了这里,顾立冬就下线了。再之后就是董建设在他的基础上开始发家致富。
顾立冬正说着车队的时候,冷不丁看到媳妇儿气得牙痒痒的模样。立刻安慰道:“没事,我没事。这不是以前小很多事情不懂,这才被人欺负吗?现在我可是很厉害的。”
这温柔的声音让何玉燕回神。
她抬头看着男人那关切的目光,只觉得浑身的怒意慢慢被安抚了下来。她不是为了顾立冬以前被欺负而生气。而是为了他未来被诬陷致死难过。
距离市场开放还有好几年,她会继续努力。到了那个时候,帮助男人躲过这个劫难。
这一晚何玉燕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反正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男人温暖的怀中,耳边是男人那熟悉的心跳声。